“太太马上就会回来，请老师稍等一下。”

洪嫂来躬身添茶，旋即退到一边。那麻利标准的动作，活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不客气。”秦红绫笑盈盈回道，举杯抿了一口，动作有点不自然。

这套房子很贵气，超大户型，客厅亮堂，装饰精美，家私摆放错落有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房子，对于月薪不过三千的她，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

洪嫂电话响了，她接完马上跑去玄关开门。何凡知道，那个女人回来了，身体慢慢坐直。

门外进来一个贵妇人，珠光宝气，四十岁却看起来跟三十出头的样子，没少花钱在日常保养上。

红嫂殷勤替她提包，跟着走进客厅。

“您好！我是一班的班主任，我姓秦。今日冒然来访，真是不好意思。”

秦红绫率先起身自我介绍道，何凡也站起身，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干妈好’。

“秦老师，你太客气了。您能来，我们是蓬荜生辉，请坐。”

李绿萼表现得异常热情，与秦红绫相邻而坐，又命洪嫂泡一壶名贵的普洱茶。

这有点出乎何凡的预料，没想到她会这么热情，丝毫没有摆出女主人的架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恶婆娘不安好心，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老师，我想了解一下，小凡在学校里的情况，他学习怎样？”

“何凡他学习能力挺强的，就是不爱讲话，不善于交流。”

秦红绫据实说了些何凡的情况，然后，又向李绿萼询问何凡在家里的学习情况。

两人聊了一会儿，秦红绫表示赶时间要回去了，李绿萼忙挽留，说留下来吃饭云云。这都是客套话，秦红绫当然是再三推辞。

李绿萼送客到门口，嘴上还不忘挽留。何凡突然说了一句，“秦老师，我送你下去吧。”

秦红绫一听，顺口想要推辞的，可转念想到自己不熟这个小区，于是点头说好。

路上，秦红绫笑着说道：“何凡，你干妈太热情的，我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何凡不说话，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秦红绫意识到了什么，忙咳嗽两声，换成平常时老师的模样，一脸严肃。

“何凡同学，这次家访圆满完成，希望你以后能努力学习，争取考上‘一大’。”

何凡的眼神变得更奇怪了，像是在看白痴一样，回道：“秦大班主任，你看我是考‘一大’的料吗？话别说的那么好听，我这个人只喜欢听实话。”

“怎么不可能，你现在才刚上高一，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奋斗。只要有决心，就有希望…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在怀疑我吗？”

“我不要，老师你就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你该知道的，我跟班上那些男生不同。”何凡翻翻白眼道。

“不要？！为什么？你还不是小屁孩一个，少在我面前装深沉。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学生，老师见多了。”

一高一矮两道背影渐行渐远，谁也没有发现在身后的四楼，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窥视。

“太太，看来那小杂种跟他们班主任处得不错，不知道有没有透露什么情况。”洪嫂回到客厅，恭敬地对李绿萼说道。

“放心，我都试探出来了，那老师是例行公事，来走走场子的。不必理会，至于那个小杂种，量他也不敢在外人面前乱嚼舌头。洪嫂，今天我的胸口好闷，晚上…”李绿萼说到这里便顿住。

“太太，我知道怎么做了。”洪嫂顿时心领神会，脸上闪过一抹暴戾。

送走秦红绫，何凡踏着碎步往回走，他知道回到‘家’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脚步却依然坚定。

抬头仰望蒙蒙的天空，依稀可见闪烁着几颗星，天要黑了。

摁下门铃，门开后就看见一张僵尸脸，刚才对他毕恭毕敬喊一声少爷的洪嫂，此时却拿戏谑的眼神看着何凡。

“小杂种，进来，太太要问你话。”洪嫂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

何凡应是，低着头走进客厅，面对端坐在真皮沙发上的李绿萼，喊了一声‘干妈’，声音有点发颤。

“你们班主任要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李绿萼开口就质问何凡，见他支吾不语，又骂道：“怎么不说话，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个家我的规矩吗？这个家我最大，别试图挑战我的权威。”

“是，我知错了。”何凡弱弱的道。

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就是学校里那个何凡，原来这就是他在家里的常态。

“知错？哼！知错就去给我罚站，今天晚上不准吃饭，要是明天发现厨房里少了什么，我拿你是问。杵在这干嘛，还不赶紧去写作业。”

“是。”何凡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今晚有得受了，不是饿肚子，而是...

见李绿萼只训了几句就兴趣索然，洪嫂上前来道：“太太，怎么不骂这小杂种？”

“不骂了，瞧小杂种服服帖帖的样子，我是越看越气，越气越是骂不出来。”李绿萼气愤道，伸手去抚额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是啊，太太，这小杂种我也是越看越气。”洪嫂附和道，接着又说：“看我晚上好好收拾他一顿。”

“嗯。”李绿萼应了一声，闭目养神。

哒！何凡打开房间里的灯，刺眼的光芒照亮黑漆漆的屋子，只有七八方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窗。

这里是佣人房，原本是洪嫂住的，自从他来了以后，洪嫂就搬进了隔壁的客房。

这当然是李绿萼的旨意，起初她丈夫不同意，也替何凡争取过，说让一个小孩住在佣人房算什么样，不如就住另一间客房，可是最终敌不过李绿萼的淫威，后来只能沉默。

平躺在单人**，宽不足一米，硬木板上只垫了一层薄床单。何凡关掉灯置身于黑暗，替这座冷漠的城市节约省电。

何凡从没有过家的感觉，或许曾经有过，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五年前，一场意外的火灾将孤儿院毁于一旦，流离失所的他被一个好心的婆婆收养。那婆婆待他很好，视若亲生，只是命不好。

为了供何凡上学，婆婆把老房子卖了，婆孙两人挤在出租屋，相依为命。

那样的苦日子也只过了三年，一场重病突然降临在婆婆头上，送院治疗后发现是癌症晚期，何凡当时都吓傻了。

后来，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自称是婆婆的亲生儿子，很阔气地支付了昂贵的医药费。

与病魔斗争了三个月，婆婆终究是撒手而去。他那‘孝顺’儿子办了一场声势不小的葬礼，将他老娘风光大葬，以示孝心。

那天葬礼上，很多来观礼的人都硬是挤出几滴眼泪，何凡却一声也没哭，也没流半滴眼泪，只是木然地杵在那里。

不少人私下交流，奇怪地问这小孩是谁呀？让李绿萼跟她老公好不尴尬。

遵照婆婆的遗嘱，杨荣光把何凡接来这里住，并且承担了何凡往后的学费跟生活费，当天李绿萼就为这事跟丈夫翻脸，吵得附近几栋楼都听见了。

从那以后，何凡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每天得看人脸色，也平生第一次尝到鞭子的滋味。

隔壁客房传来些许响动，将沉浸在黑暗中回忆的何凡打扰，他继续沉醉。直到脚步声来到门口，拧了两下没打开他的房门，然后传来钥匙的碰撞声。

何凡这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从**侧身翻下，从枕头下掏出一支圆珠笔。

哒的一声灯亮了，刺目的光芒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小杂种，怎么把门反锁了，灯也不开。太太让我来监督你学习，没想到你竟敢偷懒。”

洪嫂的声音传来，何凡不看也知道是她，还知道她手里拿着什么，是一件让他极为忌惮的东西。

“我…我的作业已经完成了。”

何凡嘴上是这么说，却也知道在劫难逃，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墙边，蜷缩在角落颤颤发抖。

“还敢撒谎，真是不知死活的小杂种。”洪嫂一脸狰狞的样子，走过来扬手一挥，鞭子狠狠抽打在何凡身上。

“啊...”何凡吃疼，喊了两声，手一松攥着的笔跌落地上。两手臂护住自己的头，吃了三鞭子后才喊疼求饶。

洪嫂哪肯这么轻易放过他，狰狞的脸上隐隐浮现施暴的快感，手上再加几分力道。

“啊！”

这回是真的痛，痛入骨髓，何凡不敢再用手臂挡，侧身以背挡下紧随而来的第五鞭，抽得他浑身直哆嗦。

大概是耗费不少的力气，洪嫂歇了一会儿。嘴上却没停，骂何凡小杂种、白眼狼，太太对你那么好，给你吃的穿的，却不好好念书。

何凡啜泣道：“我知道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那为什么一错再错，太太对你那么好，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忤逆她的意思。”

洪嫂扬鞭又抽了何凡一鞭，这一下她没把握好准头，抽在何凡的侧脸上，他那半张脸瞬间就麻了，绷紧牙关喊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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