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天下大乱杀伐此起彼落，正是李唐刚刚取得政权，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久石晋取代李唐掌控中原。武林中也是侠盗出没群雄争霸的局面，与帝王的权势追逐毫无二致，至柔每每途经江河大地倍添伤感，民众流离战乱不息，江湖小丑趁火打劫，单凭一己之力于事无补徒自叹息。

石晋虽然是借契丹势力取代李唐，但渐渐对辽国的颐指气使不能忍受，公元944年春，后晋出帝石重贵在朝中诸臣怂恿鼓动下拒绝臣服契丹，辽太宗耶律尧骨【汉名耶律德光】大怒自幽州兵分两路讨伐后晋，西路军由上将军萨葛【汉名莫师文】和前锋达吉【汉名莫师武】统帅，此兄弟二人随辽皇东征西杀多年，在大辽国各部族是赫赫有名闻之色变的人物。

说起这莫家兄弟二人，世居长白山幼时不学无术喜好斗殴到处惹是生非，幸亏老爹官居辽阳府平章，虽说有些薄面免不了还得登门赔礼道歉，时间久了厌烦不已，因此安排大管家赶在大雪封山前遣人将两劣子送回老家，免得一家老小在东京不得安宁。到了老家两人更是如同到了天堂无人能管束，请来的私塾没教到四天课，也就是给他俩取了个名字叫莫师文莫师武，命运随之降临三拳两脚被文武二子打跑，老管家也被警告不敢透露给老爷，心惊胆战俨然降级成了一个跟班奴才，好在老爷临行时有过叮嘱只要不闹出人命可不予理睬。

某日在街坊玩耍，见乡邻酒馆里吵吵嚷嚷，两人抢进去看热闹，看客一见这两兄弟慌忙闪开一条道，有认识的连打招呼：“文少爷、武少爷来啦！”见一人摇头晃脑，连声喊：“拿酒来……”

却见酒保无动于衷，不住哀求:“爷，饶饶小的，您已经欠了三天酒帐，您老喝不醉的，小的信了信了！您老再喝下去，小店非关门不可……”

自打两人一进门忙不介的有人让道，小二连叫：“哎呦！莫大爷莫二爷，您请这边坐！”

大少爷莫师文一摆头，问到：“怎回事？”

小二接口说：“那老头……”

“哎呦！谁打我……？”

“爹娘没教你吗？说话得悠着点儿，别让大风闪了你的舌头……”

众人一瞧，嘿！又是那酒鬼摇头晃脑，兀自咬文嚼字，“子曰：老吾老及人之老……”随即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手一挥：“拿酒来！”

那酒保早已瘫软在地，这店小二嘴巴高高肿起五指红印尚在，两条腿象筛筛子一般直抖。

大少爷莫师文人虽不大却极为机灵，隐隐觉得那酒鬼决非常人，犹为惊奇的是店小二紧挨着自己的桌子，与酒鬼且隔着两张桌子，这一巴掌众人均未看见如何挨打，况酒鬼并未离开酒桌。莫师文心念一过，高声说：“小二，为那位大叔上酒。”

小二尚未回神，正愣愣着，莫师武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砸，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说完顺手推了一把，小二这才挪动，边跑边应声：“就到……就到！”

酒鬼兀自迷着眼，好似周围没人一般。稍后酒便端了上来，还没等到小二倒酒，那人就接过酒坛微微倾头，只见仿佛一条酒龙窜出酒皿直入其口，须臾之间空无一滴，而后长长地“咝……”了一声，跟着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众人哪见过这般阵势，吓得剩下没几个人在场。莫师武也跟着叫了一个“好！”，随即脸红了起来，颇不好意思。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见，移过第二坛，如法炮制点滴不剩。尔后醉眼朦胧，望望酒保、小二点了点头，望望莫家兄弟又点了点头，连说两声“不错！不错！”又像是自言自语。

此刻酒店早已没有客人，只有这四个人愣愣地听着这酒鬼迷糊：“明天我还来，别忘了……”谁也不知道他是跟谁说话，站起身扬长而去踩着雪地咯吱咯吱响，似乎完全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果然第四天这酒鬼又来此店喝酒，幸好昨日莫家兄弟关照过倘若那位大叔来此喝酒，尽管上好酒上好菜届时有莫老爷的管家来结账。这一句话产生效果完全不同，酒保一大早就吩咐小儿在门口等候，生怕财神跑到别家。中午前后酒保将酒鬼迎进店里，小二大爷长大爷短道个不停也不问要吃什么，尽捡好的往上端，酒保更是眉花眼笑，前后虽然两种态度那酒鬼似乎也不在意，偶尔喝一大口酒冷冷地望着酒保，再不就是捠一口菜望着小二晃晃头，桌上酒坛一个挨一个少一个就补一个，临近申时左右莫家兄弟到了，恭恭敬敬坐在一旁看着酒鬼喝酒，小二上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两兄弟时不时吃上一两颗并不做声，直到酉时酒鬼才喝完走开，如此这般喝半天酒走人一个字半句话都不讲。直到第九天酉时，酒鬼居然开口了：“你俩天天来陪老子喝酒，想怎么样？说吧！”说完瞪着眼看着莫家兄弟。

莫师文、莫师武兄弟脸一红，莫师武心道老家伙居然敢称老子，我才是你老子，没老子付酒钱你连马尿也没得喝，嘴上却不敢讲，嗫嚅半晌吱唔道：“大叔前几天打了他一个嘴巴，我没看清……”说着一指身侧后五六尺远的店小二。

“哦？”酒鬼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个没出息的家伙，这都看不清，老子再做一遍给你瞧瞧。”说完也没见他动弹，就听一声脆响。

“哎咬！爷，小的没得罪您……”小二哭丧着脸哀求。

“你得罪我儿了！”酒鬼一指莫师武说。莫师武气得脸红到脖子根，小二扑通一声跪在莫家兄弟跟前：“哎哟喂，大少爷二少爷，您饶了小的吧！”说着磕了三四个头还要再磕，莫师文嫌烦挥挥手道：“起来起来！到一边去……”伸手掏出一锭碎银扔在旁边的空桌上，小二一把拿过摸摸揉揉脸下巴笑着走开。

“大叔，能教教我么？”莫师武红着脸摸着头皮说，心道等老子学会了这招再教训你这个老家伙。

“学打人，好！有出息，老子就喜欢这样的人，不过要看看你有没有胆子学。”

“大叔！我有胆子……”

“我也有！”

“什么胆子？说出来让老子听听……”

“牛员外家的傻小子都二十出头了，给我们打断了腿骨，他居然敢跟我们争抢海东青。”

“杀过人吗？”哪知酒鬼根本不当回事继续问道。

“啊！”兄弟俩闻听一怔低下了脑袋，这杀人他俩还真不敢，可是一想若是说没有胆子这老家伙就不肯教了，还是老大聪明，抬头对酒鬼说：

“在后山我们杀过野猪……”说了一半停下来不由地脸红起来，现在想起来当时是刺伤了野猪，可是野猪随即挺着长牙向两人追来，俩人跑得差点来不及，幸亏管家带领四五个家丁拿着柴刀铁棒等家伙才将野猪吓跑。

“亏你说的出口，只有蠢材才会说自己杀过猪。”

“可那不是自家养的猪，大叔！”老二莫师武似乎不服气。

“那还不是一样”

“难道大叔杀过人？”莫师文诚惶诚恐地反问。

“哈哈哈！杀人？老子一喝酒就要杀人，在此喝了九日酒杀了十个人！老子在中原受气也就罢了，来到这荒寒穷敝之地居然还被打骂，当老子是叫花子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呸！老子的威风就是靠杀人杀出来的。”此言一出，店里喝酒吃菜的宾客一下子站起来不少匆匆逃离，酒保好劝歹说也不管用。

“大叔杀掉的那一定是该死的……”

“什么叫该死？你不杀他他要杀你，在江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什么该不该死。”莫家兄弟一听倒是一愣，有点想打退堂鼓。

“这……那……我们学不成了？”

“这样吧！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今晚子时你俩在老虎林等我，可有胆量？”

“啊！……”两兄弟心想这老虎林离此八九里地，别说晚上大白天也没人敢去，那里确实是老虎出没得地方，寻常即便五六个猎户同行也不中，每年照样给老虎吃掉五六人，所以近两年从无人到那里去。如今这酒鬼让自己到老虎林去不禁毛骨悚然，去吧担心回不来，不去吧看来啥也学不到，兄弟俩颇为踌躇，酒保也在旁边劝说：“两位少爷，那地方去不得，多少壮士都变成老虎身上的肉了，老虎吃肚里骨头都不会吐的……”

“没这个胆子就算了，留着这条命给爹娘尽个孝道吧，出人头地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连老子都提着脑袋在江湖上混，保不定明天就是人家的下酒菜了……”说着起身冷笑一声晃着头走开。

两兄弟你望我我望你，看着酒鬼身影在雪中渐远，突然喊起来：“大叔，今晚我们在老虎林等你！”哪知酒鬼只是愣了愣稍微停步丢下一句：

“以后死了别怨老千……”头也不回往北而去。

“‘别怨老千’是什么意思？”兄弟俩嘀咕着边想边往家走。

因为老虎林路程稍远山路也不好走，兄弟俩花了一番功夫做准备，亥时刚到两人悄悄来到厨房拿了杀猪刀别在腰间，蹑手蹑脚翻过大院，还好月亮不错又没有山风吹路不算难走，快到老虎林时已浑身是汗，别说来个老虎就算一只老鼠也没几两力气斗了。

正当两人气喘吁吁往前跑时，忽然山林刮来一阵风，莫家兄弟以为是老虎来了，**刀子乱叫乱挥乱冲，白茫茫一片老二“碰”地一声头撞在树干上晕倒在地，老大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挥刀就砍，也不知砍没砍中一声巨响，震得自己膀臂酸麻人也摔在雪地里。

没多久老大莫师文先醒，睁眼一瞧是个山洞，再往洞外一看洞门口躺着一只老虎，月光照得很清楚没错，不由大叫“啊！老虎……”想跑却爬不起来。却听见一个声音：“叫什么，那老虎是死的，不吃人……”

“大叔，果然是你，哎呦！吓死我了。”老大这一叫惊醒了老二，一咕噜翻身爬起来一摸，“刀呢？怎么不见了，大哥，是你么！”

“小武，我在这里，大叔也在，不用怕，那是死老虎。”

老二一听这才放心，洞里光线不好，酒鬼带着兄弟俩来到洞外，说：

“认识这里么？”兄弟俩迷茫地点点头，酒鬼不待他俩说话继续道：

“半个月前这里原有四只老虎，妈的！老子到来就没它再逞英雄了，三只下酒吃肚子里了留一只看家护院也好，至少闲杂猎人不敢来此烦我。”稍停片刻接着说：

“以后你们就晚上来这里，在前面豁口子凹等着，我就教教你俩……”莫家兄弟一听连忙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酒鬼一挥手说：

“得得得！先别忙拜师，老子没收过徒弟，先学三个月看看，要不是这块料趁早别给我丢脸，不然传出去还真当我老千成老千了，记住了老子姓千，好一口酒江湖人称酒老千，妈的你俩要是学不出名堂，老子就成了骗子老千，记住今晚之事谁也别告诉，否则丢了小命老子不管，最近风声不好老子从今天起三个月不下山，你俩来时带点酒菜不要惊动别人，到时我会在路口等你们，今晚时间不多了，先学一些简单的。”莫家兄弟点点头，随即按照酒老千的要求练了一些基本功，待到天快亮时酒老千一手一个提起两人，在玉树琼枝顶上腾云驾雾一般一直将两人送到前山豁口外方才放下，兄弟俩又惊又喜磕了几个头乐颠颠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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