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一直怏怏不乐,一脸悔疚难当的样子,以至我还得反过去安慰她,好容易才让她眉峰解锁,恢复往常的神情。我开始觉得她有些小家子气,明明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的确没什么大碍,何必还要耿耿于怀给自己找难过背一身良心的包袱呢?不嫌麻烦么?
不过我倒是挺开心的,尤其是当一个女生带着关心和道歉而来,且又是主动请缨,这种情况下往往正是两个人能够开诚布公交流心扉的开启,亦是保证情感可期擦出火花的打火石。她对于我的坚忍大度不拘小节的敬仰,也让我沾沾自喜感到很受用。
正聊着,我在人群当中看到了魏东,相信读者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但我是再熟悉不过,且避之唯恐不及。魏东,也就是我的哥哥,这是他的人名,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真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他肯定也发现了我,因为正当我打算对他侧目报以冷淡不屑的同时,他正提臀收腹以一副看似正派实则不怀好意的样子朝我跑过来。噢买尬的,我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尤其是在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女生相伴的情况之下。像他这种货色,口无遮拦,又没信誉,还自私小器,无耻放诞,可别凭空整出什么事来,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稍息戳在我的面前,钓鱼竿子似的,虽然大我不过五岁,但他的个头比我高出一个头还不止,我立马就觉得自惭形秽,自己无形中缩小了半截。
他的脑袋蛇形来回摆动,眼神飘忽,感觉很不真诚,像是在开玩笑:“你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边说他还边挤眉弄眼,搞出一套心术邪恶吊儿郎当的花样出来:“我以前从未见过你,喂,你家是哪的?”他后半句指的是周倩,显然,她也跟我一样,对他的半路杀出决无兴趣还心存厌恶,他的粗鲁暴躁没能博取她的好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郁闷和别扭,我见她转过头去,盯着操场角的竹林还是天空在看。
嗬,轮得到你来操瞎心么?我还没能来得及暗骂他狗拿耗子,他很快就又转了话题,这次是对准我,这倒像是他的一贯的急躁个性:“你白天怎么不去教室找我?”哼,虚伪,不是你抢先跑了的么?我只是觉得可笑,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显示不予合作,保持一声不吭,他的话音刚落,又已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两个东西,无视我的意愿,强行拉开我的书包褡裢,硬往里塞:“你看,我给你带来两个好玩的。”
我还没抬头,周倩的眼尖,已经叫了出来:“蛇!”
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周围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像鼠洞里进了蛇,都向两边狂躲不迭。我掰开书包,一瞧不由傻眼,再看他,正捂着肚子马嘶般狂笑说:“瞧你小样,一条死蛇就把你怕成这个样子,哈哈,”歇了歇,他又说:“还有一个直尺,是我买了送给你的,你给我收好了,不要搞丢了。”
我真是给吓坏了,想就地把书包给仍了,可又不敢,看来,他今天又逃课翻墙出去了,这条死蛇,只怕就是他的回笼里的赃物。我提着书包带子,心里怕得要死,生怕那条死蛇又起死回生,窜出来冷不丁咬我一口。周倩早就跑了,我不免一阵呜呼哀哉,本来刚给我展示了我的敢当与勇敢,可一条死蛇,一个恶作剧,就让我颜面尽失,这都是他的恶!
走上回家的路,我还提着书包,但又不敢看它,浑身上下哆嗦发毛,才走到半路上,我着实感到害怕为难,再也难以忍受,“去你妈的,”我拼力一扬手,书包划完一个弧圈,就落在一条已经干涸被废置的水渠当中。
具阴谋挟私告状出意外颊批五指
我还是没能忍住不把哥哥捡钱的事捅给爸妈,我承认我并没有遵守诺言,正如他也没能兑现对我的承诺一样,他所做的往往与我的所想背道而驰,比方说我是想吃零食,他却给我买的是直尺,虽则这并不能责怪他,只能怪我贪吃,因为金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有百分之百的特权替我作主,并且那天放学时,他还肆无忌惮地把一条死蛇硬塞进我的书包里,在众人尤其是周倩的面前取笑我的胆小和怕事,我对他简直恨入骨髓。
我很忌惮他,但并不代表我就不敢出卖他,他是我的兄弟又能怎么的?谁叫他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替我多想想呢?活该!
爸爸在菜园里给菜浇水,我老远地见他挑着满满的一担水,吱吱嘎嘎地朝着我这方走来,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今天无论如何得把魏东的事给抖搂出去,因为在那时的我的简单头脑里,我坚定地认为爸爸的态度就是世上最公正的裁决,他会替我主持公道的。说实在的,我当时并未去想后果,也没有摸透爸爸的心思,他根本就没有空听我瞎扯,他的眼里当时只有脚下那一亩三分地的菜园。
我站在两畦小葱之间,看着他从我的身边经过,胸口却像擂鼓一般震颤不已,每回当我准备向他告状时,我都忍不住会先自己乱了马脚,变得语无伦次,好像做错事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该被修理诅咒的魏东。这就充分说明,我本质上其实并不是一个天生嘴碎爱打小报告的坏孩子,只是被逼无奈或说是软蛋可欺无力正面对抗暴行而采取的迂回曲线的防卫措施。可是那天的情况不同,魏东的行为并未构成挨揍的理由,何况他还破财给我买了直尺,算是对得起我这个不成材的老弟了。
我打着赤脚站在菜园中央,心想该当如何措词,才能把他描述成一副千刀万剐人人唾骂的俅样,有好几次我欲言又止,瘦脚丫像鸡爪似的在泥巴上扒腾。我不停地鼓怂自己,趁他不在,一定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间不等人,于是我下定决心,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费了老大的劲,才面红脖子粗地憋出一句谎话:“爸爸。”“嗯?”“我的作业写完了。”
鬼知道我怎么说出的是这句话!我捏紧拳头,眼睛瞪得如铜铃,恨不能把头皮给撕下来。爸爸歇下扁担,对我怪异地看了一眼,不说话,又开始俯下身子浇水。我不自然地扭着手腕,脸唰地红到了脖颈,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我蹲下来,装出一副关心粮食和蔬菜的样子,拿拇指跟食指心慌意乱地捏着一头小葱的叶子。
“别尽在那边扮傻,过来和我抬水。”“噢,”我慌忙站起来,一不留神,一下滑倒在湿溜溜的菜园里,我赶忙爬起来,瞅了瞅自己的臂弯和**一眼,上面全是红润的稀泥,不由六神无主,搓着脚丫子,两腿微打颤,在也不是走也不好,只管抿着**,盯着地上的一滩污水看。
“毛利毛躁,丢人现眼,”他却并无暴力的倾向,骂完这句组合成语之后,他又接着工作,不再理会我。我却不敢走开,如坐针毡地站在旁边等候他的发落。如若他要打我,那我就立刻拿魏东的事向他交换,但这一预谋纯属脱**放屁,他并无责备我的意思,或许在他的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呱呱坠地毛未长弃的小孩子,他犯不着跟我较真。浇完一茬地,他见我还没走开,就明显不高兴起来:“娘的不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叫你妈去给你换身干净衣服?”“我知道,好嘞,”我结结巴巴地说,如逢大赦连呼幸运,随之迅速溜之大吉。
我跑进灶房,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只脚斜插门外,这是为了方便待会如有必要时能够及时逃离现场,“姆妈,”我看着坐在地上择菜的妈妈,像只病猫似地小声哼了一句。“又怎么了?”她很有些不耐烦,放下青菜,抬手揩了揩眼角,眼神中写满了困惑不解,被她一扫,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但旋即她便瞧出了问题,马上便声色俱厉的审问我:“你的衣服是谁给弄的?”我还没容申辩,她已冲到身边,伸手一把拉住我的耳朵,尖声叫道:“是不是又跟别人打架了?”她用力很大,我被拧得直叫唤,两手乱挥,口不择言地分辩道:“没有,我没跟人打架,我不小溜倒了,不信你可以问爸爸。”
他从菜园里看过来,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让人匪夷所系,接着他又自顾自地浇起水来,好像这边发生的事与他无关,她提着我的耳朵,一路把我拎到房子里,关上门来一阵噼里啪啦,好像过年放鞭炮讨吉利,等我干干净净再出来时,脸上赫然就多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那天放鞭炮时,我把魏东的事告诉了她,本以为她也会像爸爸那样豁通放我一马,可她却打得我更狠,因为这件事根本就与我被挨揍没有一点的关连,我还无端背负了一个出卖兄弟破坏友情的下流恶名。她的逻辑性很强,向来都是有一说一的,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不会算总账,但却擅长一个一个收拾,就跟她切土豆时一样得心应手玩起来游刃有余。带着五指山出来时,我幸灾乐祸地想:“魏东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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