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28日（七）

和赵杨梅一同值日接饭的另一个女人手里握着一块叠得很厚的毛巾把住了漏斗的嘴子，端着接饭盆的那个女人立即就把两手端起的铝盆凑了上去。

外面的男人问了一声有些黄的话，就吐吐噜噜地倒进饭来。

“完事儿我就**来了！”外面的男人又这样说出有些泛荤的话。

“有胆量你就放里面别**去呀！”扶着漏斗的女人依旧紧把着漏斗，有些讥笑地对着门外的男人说，“我敢让你放里面，你就没那个胆子不**去！”

大概是门外的男人往外带动了漏斗，把着漏斗的女人没有放手，折腾得漏斗碰着铁门咯咯啷啷地响。

“大嫂子，放手吧，还有很多号房里的饭要送呢！”门外的男人见这样，有些着急地在外面放下了刚才那种带荤味儿的语气向号房里求饶。

“谁是你大嫂子？”握着漏斗的女人冲着门外嚷。

“你是我大姐！”外面的男人更着急了。

“我是你姑奶奶！”握着漏斗的女人冲着门外骂了一声，猛地撒开了手。

大概外面的男人摔了个屁股墩儿，因为门外传进来了一阵声响，那种摔跟头一样的声响。

“想嘴头上讨那姑奶奶的便宜，这回便宜了吧！”握漏斗的女人有些得意地冲着门外讥笑着说。

“你真是我姑奶奶！”外面的男人不知是记恨还是服气地扔进来这样一句话。

“难怪你叫腊梅，你真是辣妹。”放下饭盆的那个女人笑着向把漏斗的女人佩服地说，“我估摸着你男人也给你整得没脾气。”

“对付这样的男人，你就得这样。人家打仗的时候说什么欲擒故纵，整这样的男人也用得着。看过《红楼梦》的人都该知道王熙凤，把贾啬整死了，贾啬还不知道是她整死的，临死还惦记着王熙凤呢。”这个叫腊梅的女人有些得意地向端盆的女人说。

腊梅这样向别人说话，好像她腊梅要比王熙凤还有心计一样。

“大家准备叫号打饭了。”刘婵从碗架上拿下了一个塑料舀子，蹲到饭盆旁边，先在一个碗里用热糊涂烫上一袋方便面，然后开始叫好打饭。

原初在社会上，我从没有见过女人会这样吃饭，也从不敢设想女人会这样吃饭。看着已经打过饭的女人转着手里的碗，嘴巴紧贴着碗沿子，唯恐饭会跑了一样急急地吹着气吸溜着嘴巴喝碗里的菜糊涂，我不由得感到十二分的吃惊。原来女人也会像男人一样狼吞虎咽地吃饭，看来，这是一个可以改变性别的地方！

轮到我的号了，我端着昨天晚上在门岗室里发给我的那个塑料碗，当我把我的饭碗伸到饭盆上面时，一种很强烈的乞丐一样的感受一下子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在外面的时候，无论在什么环境里，只要把手伸向了别人，等着别人把吃的东西交到手里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接受别人的施舍一样的感受。今天，就从今天开始，我要这样乞丐讨饭一样，每顿饭都要在承受这样的心灵屈辱的同时下咽能够延长生命的饭食，直到那一声枪响向这个世界宣布我的生命结束。换句话说，今后活着的日子我无法抗拒这样的悲剧，我无法躲开这样的悲哀！

刘婵给我从饭盆里比别人要多不少地舀了一舀子的菜糊涂。

我把自己的这碗菜糊涂小心地端过来，但我没有吃，这是怎样的一种饭食？在外面的时候听过这样一首歌，歌名不知道叫什么，但有句歌词我还记得——菜里没有一滴油，当时还以为这句歌词有些夸张了，现在看来这句歌词是有些夸张了，这样的菜糊涂里不光是没有一滴油那么寒酸了，就连所谓的青菜，也极鲜少。说不上很稀，但也说不上稠的菜糊涂里还混杂着一些黑渍渍的东西，但这些黑渍渍的东西绝对不属于食物。

不少女人已经把这一碗很烫的菜糊涂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的眼神互相打量着彼此的空碗，那绝对是一种因为饥饿才会有的眼神。尽管我很清楚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们这样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下这样一碗很烫的菜糊涂，但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胃口，确切地说，我现在看到这样的菜糊涂甚至有些反胃。

刘婵把那碗泡了方便面的菜糊涂小心地端到杨鸾的跟前，像伺候姑奶奶一样喊着要杨鸾吃饭。

杨鸾捂了一阵的脸，好像并没有吃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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