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高高地站着，张望四周，这是一个黑得没有尽头的虚无，这是什么地方？

然后就在迷惘的片刻，我看见这个头颅，她安静的看着我以至于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和我一样正常的人，但是在四眼相对了许久后，我才发现她是一个头颅——或者说她只有一个头颅，没有正常人所拥有的身体。

我想尖叫却被恐惧填满了喉咙，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和一个没有身躯的头颅相遇，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只有一个头颅——每个人的出现都不是拥有一个健全的身体的么？

我不知所措的盯着，但是它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恐惧，只是向着远方慢慢飘去，在离我很很远的地方慢慢的下降，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却又飞快的跌落，我突然想大声喊小心——我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担心这个让我恐惧的头颅——然而我发现我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哪怕是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咕咚，像皮球跳起下落接吻地面时一样，单调而悠长，离得很远，我依旧听得见这个声音的回荡。

相距那么远，可我为什么能看得见那个头颅斜歪着倒下时的表情，那双不瞑目的双眼带着的不甘慢慢地在地上滑行，咕咚，和着我的心跳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像录音机一样不停的回放。

当我死死的盯着她的时候，却看见她在笑，那嘴角上的微笑是对我的嘲弄么？我恐惧的想要逃离却找不到方向，每个尽头都是她和她跌路在地的头颅。

我无助的看着她，我在大脑里歇斯底里地大声地质问她为什么，可是得到的依旧是单调而漫长的回声。

我想蹲下来，抱着头努力的不去看那张微笑的脸，可是当我在闭上眼，我发现我又在一个另一个漆黑的空间面对着这个无尽的恐惧。

我只能静静的看着她，努力的去想为什么她只剩一个头颅出现在这里。是被吊死的？还是被砍头的？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解释这颗头颅会出现在我眼前，当我闭眼睡去然后在梦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颗头颅了，甚至她属于谁的身体我都不知道，我不认识这张脸——如果仔细的看，可以发现其实那张脸还是满好看的？

当这颗头颅在地上不停地转动，而我依旧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嘴角上扬，眉毛弯曲，连接嘴和眉毛的鼻子哀叹似的下垂，是痛苦也是无奈，她想说什么，为什么她微笑的嘴角张得那么奇怪，为什么她死去了都不甘心闭上眼睛？

我看着，安静的看着，某些时刻我会突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惊恐万分的想法——我会觉得这个头颅好像是我的，可是我没有她漆黑的秀发在下巴下面没有脖子的地方张扬——紧接着一种奇怪的辛味一直从内心顶到脑门，我张着眼，使劲地张着，这是梦么？这是梦么？

四处里的黑暗因为满眼的鲜血而慢慢变红，没有人的红色空间，哭泣也没有用——谁能听得见？

这绝对是梦，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梦到这种情景了，自从我看见死亡的场景后——虽然我看过死亡，可是我就一直离不开这种感觉，令人恐惧的窒息——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我都躲不开，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有这种感觉和这个梦境。

血液像夏天被炎热烤得四处乱闯的气流，躁动不安，用力敲打心脏，后背上的汗水夹杂着冷飕飕的风一点点嘲笑般地往下爬，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鲜血，没有。为什么我们总是会遇见死亡，是生命的轮回还是自然为了宣扬他无比的权利？在父亲的葬礼上我以为我不会再和死亡打交道，可是我还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它让我在生命中再一次看见了生命的脆弱。

“你还是梦见了？”方奇低沉的话语让我的心脏蜷缩在血液中。

我点点头，喉咙里有股浓厚的腥味让我不能说话，窗外阳光张扬着夏季的喧哗，穿越隔绝空间的界线，在呼吸着冰冷的空调下投下一片斑驳，午后的影子在我们之间安静地等待转移。

“我该怎么办？”我虚弱的躺在沙发上，像一个受伤的孩子等待解救。

方奇温和的眼神带着清凉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的空气里，寂静的时间在等待流逝，我试着坐起来打破话语的凝结的环境。

“先喝杯水吧。”方奇说，他指着我旁边的水杯。

我顺着他的意思，手在颤抖，那杯水被我艰难地从舌头吞进喉咙，带着那股莫名其妙的腥味跟随着蠕动掉落在肠胃里。

“你还是看到一模一样的情景？”方奇看我的眼神仍旧那么温和，温和得似乎会溶解我大脑里的紧张。

小心翼翼的放下玻璃杯，我小心地看着，生怕它会被我跌落在地，发出让我害怕的清脆声响，那会让我想起车子的前窗被撞破时发出的声音。

“你怎么了？”觉察到我的怪异，方奇关心的问道。

手继续颤抖，噗通，终究还是碎了，我痛苦的闭上眼。

噗通，又是噗通，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种无比罪恶的声音？

鲜血滞留在破裂的玻璃碎片上，滑落在我眼前和我周围，我努力地去看我不是被这些碎片扎到，但是透过这一些我眼睛里的影像却是那个远远飞去的人影，我不知道车子的前窗反弹性会这么好。

“你看到了什么？”方奇问道，他没有看见旁边的玻璃碎片么？

“一个人影，一个在飞的人影。”我回答道，那个人影飞得好远，远的我看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了么？”

“看不清，或许是个女孩吧，我猜。”是个女孩么？我坐在驾驶座上，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影重重的摔在地上那片红色里，为什么会有那么的血，一路溅过去，甚至在身子还没有接触地面的时候，那里等待接应的地面就有一堆属于在身子里让人暖和的血液在渲染了。

“你为什么在那里？”地上的影子终于等到了时机，随着另一个影子，悄然挪到墙下边。

“我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为了抄近路，我走了那条几乎没人经过的小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孩......我猜那一定是一个女孩，不然怎么会那么轻盈的飞舞。”我嘶哑地绝望。

“是你撞上去的么？”

“不，不，不是我，我看到前面有一辆车向我驶来，所以我就准备往回开，可是那辆车开得好快，快得我不停地鸣喇叭警示，但是就在我准备退出那条小路的时候，一个影子从旁边冲出来，然后，然后.......”我张着嘴，就像当时坐在车上，我看着那个影子被撞飞后，一直飞到了我的车窗上，那力道好大，那影子又从我车窗上飞了出去。

“那个女孩......那个影子被撞飞后有没有.....有没有身首异处？”

“不，我不知道。”我闭上眼睛，血红的空间又席卷重来，我惊恐地睁开眼睛，“她又来了。”我恐惧得大叫道，“帮帮我，方奇，救救我，救救我。”

窗外，知了哑着嗓子在歌唱，风不知疲倦地敲打身边叶子上的阳光，又是一个夏季的午后。

被压缩地眼界在浓艳的夏季舒展开在冰冷里冬眠的四肢，童话里的阳光在明媚里尽情的飘洒热泪，这是一个属于兴奋的季节。

“你还在做那个梦么？”我站着，离那张让我进入可怕梦境的沙发远远的站着。

“是的。”我站着，他也站着，街上暴雨停歇后的清凉在门口驻足。

我来的时候他就在门口站着，那一团团的烟雾就像情人温柔的手缠绕在他四周，烟蒂在他脚边抬头仰望，看见我，他**盐水浸泡过一样的牙齿。

“让那张噩梦般的沙发远离我们。”他说，我点点头，绕过他我看着那张深黄色的沙发，有点落寞地陪伴着自己，它在等待什么？

“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会做这个梦？”看着我，他眉头急促地挤在一起，像是停车场里那堆密密麻麻互相挨着的车辆。

我靠着门框，吸着他递过来的烟，白色的烟头被红色的火焰吞噬，**脆弱的烟灰，“我想是一种心理暗示吧，你说过的，每一个梦的出现都会代表一种内心深处欲望的表达。可能这是这次车祸在我大脑深处储存了一段我渴望出现的影片吧。”

“但是，你看清那个女孩的样子了么？”

烟身燃烧殆尽，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烟嘴，发烫的感觉从两指之间的神经运输到大脑：“你的意思是.......”

“你是不是能完全描绘出梦里的那个头颅的样子？”我看不清他的嘴巴在动，甚至他的面貌都在模糊。

那个头颅在跌落，可是我却能看清她上扬的嘴角，她在笑么？她在笑什么？

“不。”我大叫着，抓着方奇的手臂，“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梦，不是你的。”他安静的看着我，他的眉毛在舒展，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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