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烛铜镜，描黛红妆，凰冠霞帔，加于一身。

轩窗之外，艳色红光，晃人夺目；

香阁之内，喜娘侍婢，言笑晏晏。

“这世上想必也唯有四小姐才能穿出这锦凰嫁衣其中的神韵。”

“那是自然，四小姐可是这古州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唉，也不知今晚会有多少人会伤碎了心。”

“那些凡夫俗子……哼，多半不过是家世勉强上得了台面的纨绔子弟罢了，哪里比得上公子少白的一分一毫。”

“也是，像公子少白这样人品才华与家世荣华齐等的好男儿当真是世间少有。”

“对啊，金童玉女这词就好像是专门为四小姐和公子少白准备的啊……”

……………………

她们兴奋地说着笑着，而那故事中的女主却只是默然坐在梳妆台前，木然地望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无喜无悲，仿若一个没有心的木偶娃娃。

今天，是她与颜家少爷的大喜之日，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们恭贺，满城张灯结彩，皆言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天生一对？！

她苦笑。

不过是两个足够强大的家族门当户对的美称罢了。

望着镜中麻木空洞的自己，她恍然间想起了多年前的亦舒姐姐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曦月，有些事情若自己无法做主，便永远都不要去想…作为秦家的女儿，有些事是逃不过的……

依稀还记得那一年的亦舒姐姐也是着一身如血的红衣，美得那么伤，锦衣华服，八台大桥，昔日之景，还能想起……

但却忘了亦舒姐姐那红妆之下的神情，但她却深知那样的神情绝非是喜乐……

夕阳西下，亦舒姐姐随那高轿越行越远，最终化为一个细小的墨点消逝在远方的天际。

而之后的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只有兴起时会好奇地问起

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那关于幸福的模糊定义：

“大小姐嫁了个好人家，找了个好的归宿，此后半生吃穿不愁，自在幸福。”

而幼年的她对幸福的定义也仅仅如此而已，若没有遇见那个人，她是不是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也许吧？

也许，她与那个人从未有交集，便不会有如今的痛苦，但更不会有曾经的快乐。

而那段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她却依然没有割舍，尽管，是它让她如此痛不欲生。

割舍？如何割舍？

没有办法割舍，更是舍不得割舍。

若真的失去了它，她也许会真的一无所有。

漫漫的思绪却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乱，她徐徐回首，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侍女已立于阁门之前，气喘吁吁。

阁内所有女侍们亦缓缓望向那个侍女，那目光中似带着一丝不满。

但那侍女很快便明了这目中含义，便连连福身告罪。

行礼之后，她缓步走至秦四小姐身边，不发一语。

“这妆既然已经梳扮好，变先退下吧，这里有阿落伺候就行了。”淡漠的语气不带任何一丝情感。

众人便都应声告退，却唯有一位老嬷嬷缓步上前，缓声道：“阿落与四小姐自有交好，临别之前说几句贴心话并非为过，但还是莫要误了良辰，这喜事一切以古礼而办，及时送府也是其中的一项，所以小姐要好好斟酌，莫要感情用事，这凤衣凰冠既然已换上，四小姐就该明白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若四小姐一意孤行，毁的不仅仅是四小姐一生的幸福。”

“多谢杜嬷嬷的好意，我心里自有分寸，不劳杜嬷嬷再三提醒。”她漠然而视，冷冷地说着，“嬷嬷既然明白我与阿落有几句贴心话要说，那么便请嬷嬷听我好好看着，若有谁敢做确听之事，望嬷嬷从严处置。”

那杜嬷嬷一时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应，满脸踟蹰。

“杜嬷嬷，若这样拖延下去，怕误了这良辰的人，并非我与小姐。”

听得此话，杜嬷嬷也只得硬着头皮草草告了退，掩门而去。

阿落迅疾地赶至门旁，细细观望良久，终得确认无人在门外确听，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说吧。”她缓缓站起身来。

阿落快步走至她身边，双手递上了一纸素笺，却不言一语，她明白小姐应该能猜到这份信的来由。

她默然回首，久久凝视着那纸素笺，原本那淡漠无神的眼神竟染上了那一丝丝淡淡的伤，但她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却无伸手接下那素笺之意。

“小姐，若此时……”阿落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阿落”她忽然开口，打断了阿落未完的话，她缓缓转身，微微阖眸，那是竭力隐藏的悲伤，“烧了…它…”

“小姐？”阿落诧异地望着她，还以为听错般地重复，“烧了它？”

“对。”她以为这有这样就可以让那要强行留下的眼泪忍住，“烧了它。”

“小姐…这是若风少爷……”

阿落只是以为没有想到是他，才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语。

可是她却只是简单地重复这那三个字，没有丝毫动摇之意。

“小姐，为什么呀？”阿落看着那竭力忍着伤痛的她，心隐隐作痛，“即便是是要离开说一句道别也是好的呀，毕竟曾经那么…在乎过…”

“相见不如不见。”她缓缓张开自己有些微微红肿的双眸，“我不想给他最后的一个画面是我流泪的悲伤，就这样…很好…”

“小姐……”阿落看着她此刻模样，只轻叹一声，“我明白了，我会的。”

阿落缓缓走到那新凤红烛的烛火旁，将手中素笺缓缓伸入那烛火之中，看着它慢慢地燃为灰烬。

而她亦看着那一纸情逐渐地、逐渐地化为灰烬，然后随风而逝。

但是随那灰烬一起随风而逝，还有她的那此生爱恋和盛世年华一起，一起飘向那不知名的远方。

她随那风的方向望去，隐忍多日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坠落，她缓缓道，“阿落。”

“小姐……”阿落明白她此刻的心有多痛，尽管她背对着她，无法看见她此刻的神情。

“你只需回了若风一句话，其它的……多说无益。”夕阳已渐渐西下，她看着那如血的残阳，缓缓道：“‘从今往后，只有颜少夫人，再也没有…年糕…’”

阿落还未来得及回应，杜嬷嬷已抢先一步重重地推开了阁门，恭声道：“四小姐，吉时已到，我们上路吧。”

她缓缓回转过身，娇美的容颜之上没有任何的泪痕，但那她明丽的双眸上却还染上那点点微红色。

“走吧……”默然的语气中却略带一丝哽咽。

阿落看着她，缓缓地走出阁门，走出府门，入了一座八抬大轿，锣鼓鞭炮声响彻天地，为什么那么欢喜的音乐却会让人落泪呢？

阿落看着那大轿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一个墨点，最终消失在那夕阳西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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