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生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黝黝的一片。借着窗外的灯光，他扭亮了屋子里的开关。屋子不大，只有一厅一卫，客厅和卧室合二为一，连厨房都没有。刚才睡的地方是一张1.2米大的铁床，上面铺着一张草席，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床下的秽物兀自散发着熏人的臭气和发酸的酒气。这堆秽物提醒了韩俊生，他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在庆平大酒店临江春包厢拼酒那一幕清晰地浮上脑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教育局宿舍楼504房，周岭安排给自己的落脚之地。肯定是喝醉之后，赵能他们把自己抬上来的。从一楼到五楼，自己虽说不重也有120来斤，想想也真难为他们了。所幸酒是好酒，韩俊生虽然烂醉如泥，头却不觉得痛，只是嗓子眼像冒了火似的渴得难受。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环壁萧然，哪里有水呀。没有办法，韩俊生只得使劲地咽口水，可是口中干干如也，说不出的难受。

韩俊生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晚上8：00多，自己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张家强打过来的，估计是让韩俊生过去拿行李。韩俊生用手捶了捶沉甸甸的脑袋瓜子，找出扫把先把吐出来的秽物扫干净，再用水冲两遍，腥臭味才淡了些。

“醒了。”有人道。

韩俊生回头一看，却是夏春强，脸上微赧，问道：“夏秘也住在这里？”

“503，跟你隔壁。”夏春强道，“渴了吧？过来喝杯水。”夏春强在教育局当了多年的秘书，饭局几乎天天有，醉酒是家常便饭，知道酒醒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渴。

夏春强的宿舍跟韩俊生的结构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夏春强是有家室的人，屋里锅碗瓢盆填得满满当当的，本就狭窄的房子显得更加逼仄。韩俊生进来的时候，夏春强的爱人张小莉正在阳台上做饭，油烟味弄得满屋子都是，呛得很。见韩俊生过来只是很冷漠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夏春强惟一的儿子夏天正在昏暗在灯光下写作业。夏天在征远中学读书，今年读高三，明年夏天就要参加高考了。夏天很有礼貌，拽过一把椅子道：“叔叔坐。”接着倒了一杯水，递到韩俊生手中。

韩俊生确实是渴坏了，连“谢谢”都忘了说，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看了韩俊生这副狼狈像，夏天也知道韩俊生确实很渴，又倒了一杯：“韩叔叔，您中午醉得够呛的，还是我爸把你背上来的呢。”

韩俊生向夏春强投去感激的目光，敢情是夏春强一个人把自己背上来的。回想起中午敬酒的时候，夏春强只敬了自己一杯，而不是像赵能、黄兵一样落井下石连敬了三杯，对他的好感马上增强了一层。

这时，张小莉恰好把饭菜做好，屋子里马上腾出一张桌子。

夏春强道：“来，一起吃饭。”

韩俊生从早上到现在还粒米未进，中午又吐得一塌糊涂，腹中早就在唱空城计，当下也就不客气，坐到饭桌上。晚饭很简单，两个菜一个汤外加一盘白切五花肉。张小莉一边给韩俊生盛饭，一边不停埋怨夏春强：“你也真是的，要请客也不说一声，就这么两三个小菜怎么是待客之道？”

韩俊生连忙道：“嫂子，你也不能埋怨夏秘，再说这已经够好的了，比我在文苑中学的伙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小莉道：“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你也别夏秘夏秘的叫，春强比你早生了十几年，你就叫他大哥吧。”看得出，这一家之主是张小莉而非夏春强。

韩俊生对夏春强心存好感，再者，他初到教育局一切都很陌生正想有个人指点指点，听张小莉这么说正中下怀。当下便道：“那敢情好。强哥。”

张小莉是那种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往韩俊生碗里夹了一块五花肉，道：“你强哥初到教育局当秘书那会也是天天喝得烂醉，你说一个破秘书有什么好，非得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夏春强盯了张小莉一眼，道：“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这下倒把张小莉的火给勾起来了，也不顾有客人在场，撂下筷子就骂开了：“我头发长见识短！你有见地、有能耐在教育局当了十几年秘书不也住在这*巴大的破房子里？你看我家周岭，比你还晚到教育局人家已经是主任了，还买了车买了房，那房子还是180多平方的大豪宅。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嫁了你这么个孬种！”

张小莉这番话正好戳在夏春强的痛处，他嘟囔了两句，自顾自低头吃饭，不再理睬张小莉。倒是夏天见不得父亲在外人面前丢面子，低声道：“妈！”张小莉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见夏天发话便不再数落夏春强，一个劲地劝韩俊生吃菜。韩俊生只当没有听见，另外也确实是饿了，只顾埋头苦干。

后来，韩俊生才知道，夏春强原来是教育局的大秘（局长秘书），而周岭是李敬泽的秘书。李敬泽当时还只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后来，夏春强的老板因为经济问题进了班房，夏春强虽然不受牵连，却从此被人视为不祥之人，打入另册。夏春强也因此不死不活的在教育局秘书这个位置上呆到白了少年头。接替夏春强老板的是李敬泽，周岭也就理所当然成为教育局大秘。周岭当上办公室主任后又推荐赵能到教育局当了李敬泽的专职秘书。夏春强老板进班房这事有点蹊跷，有人说是李敬泽整他的黑材料才东窗事发。由于这件事夏春强与周岭两人一直面和心不和。

吃完饭韩俊生与夏春强闲聊了一会，无非是教育局的一些掌故。从夏春强嘴里，韩俊生对教育局的人事关系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远远要比文苑中学复杂得多。韩俊生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

韩俊生惦记着到张家强那里拿行李，便告辞了。夏春强很热心地把自己的大阳弯梁摩托借给韩俊生。

从张家强处取行李回来已经是夜里11：00多钟。韩俊生铺好被褥，又冲了个澡，考虑到明天一早还得上班，便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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