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能不能只念大字，不念小字儿?”小书童阿晋手里拿着一卷《春秋》，凑到灯焰如豆的油灯前问道。

“不行，先念一句大字，再念大字下边的小字，不要含含糊糊，要念清楚一点。”七彩屏风后面，一个少年朗声说道。

小书童阿晋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勉强算得清秀，这时愁眉苦脸看着手中的书卷，口中连连叫苦，道，“小字有什么好念的啊，少爷，从清晨一直念到现在，连喉咙都快要哑了。”

“不是早就泡好菊花茶了吗，润喉好得很，念，不要偷懒，今天把这卷念完，我赏你一分银子，全念完了赏你三钱银子。”屏风后幽暗中的少爷诱之以利。

小书童阿晋推托不得，只好喝了两口菊花茶，用袖子拭了拭汗，就着昏黄的油灯继续念书，念了四、五页，就觉得口干舌燥，额头的汗水滴在书页上，好几滴一起洇晕开，书页**一大块，手心也是汗津津的，这天太热了。

门窗又是紧闭着不能开，阿晋又不好扇扇子，屏风后的少爷倒是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摇着折扇。

“少爷，我不行了，这天太热了，我，我，我头晕眼花，恶心呕吐，怕是中暑了，呃——呃——”小书童阿晋知道，自己得使点招数让自己解脱，不然的话，少爷听起书来是没完没了的，谁吃得消啊，今天的那一分赏银不要也罢，否则，要活活热死。

“刚才说嗓子要哑，现在你又说要中暑，你两只眼睛好好的，尚且觉得无奈，那我怎么办，岂不是要闷死。”

“少爷，您也歇歇，整天听书，耳朵也会累的是不是——要不，我陪少爷到石拱桥下纳凉，那里特别凉快，还能听到王员外的大宅子里有戏班唱曲，咱们隔墙去听听怎么样，少爷?说不定这次请了‘七小福戏班子’呢，三姑娘的声音您忘了？”

“现在是正午，我如果出去，恐怕又会伤了眼睛。”

“少爷，您不是让夫人给您做了一副眼罩吗?带上眼罩就不会怕光了!”阿晋生怕少爷反悔，以最快的度找到黑布眼罩，走到书桌旁边。

少爷端坐着，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道：“想必是你憋坏了，想去听戏，看花旦了吧?好，给我系上!”

阿晋站在少爷身后帮少爷系眼罩，一边打量着少爷的后脑勺和背影，少爷今年十五岁，只比他大一岁，但少爷的个子却比他高很多，现在坐着也不比他矮多少，心说，“好象书僮就应该矮一些似的，县城的少爷们个个都比他们的书僮高半个头以上，偶尔有个子高的书僮，背却是驼的，没办法，哪能比家少爷高呢?”

小书童阿晋这样想着，一边麻利地为少爷系好黑布眼罩，说，“少爷，系好了!”

少爷便站起身，一手搭在阿晋的肩头说声“走。”

阿晋用肩膀承受着那只手，缓步走过去开门，门一开，大片阳光“哗”地一下就涌了进来，一霎间将昏暗的书房填得亮堂堂的，那少爷说：“今天的日头还是这么毒辣，刚一照在脚上就觉得灼热!”

阿晋也觉得太阳很晒，可总比闷在书房里好，而且不用没完没了地念书，笑着说：“少爷跟我来，石拱桥下绝对凉快——少爷，小心脚下，门槛!”

小书童阿晋如牵盲人一般引导着少爷向门口走去，心情很是舒畅，不用念书就是解脱啊。

这一个多月来，他已经把四书五经全念了一个遍，倒不是他刻苦好学，而是因为少爷要听他们念书，还说以前经常听书，少爷眼睛有病，大夫说了，少爷这眼疾得养，要待在不见光的暗室里，至少待满一百天，眼力才能慢慢恢复，所以少爷无聊啊，就抓着他整天念书给听。

“阿晋，池塘里的芙蓉都开了。”扶着他肩膀慢慢走路的少爷突然开口说道。

阿晋转头一看，果然，门外官道对面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粉白，荷叶衬托，还有几朵是并蒂开在一起，非常醒目，微风吹过来，让人心襟一荡。

“少爷，你怎么就知道芙蓉开花了，好象昨天都还没开?”

“昨天夜里下了一阵小雨，霏霏靡靡的，你都没有听到吗?”

小书童阿晋歪着脑袋看了少爷一眼，少爷的黑布眼罩并没有摘下，阿晋心说：“少爷耳朵现在灵得很，一点点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似乎不大妙，都说瞎子耳朵格外灵，少爷眼疾能好吗?”

阿晋有点担心，若少爷眼睛好不了，那可就难侍候了，不说别的，单这每天要听书就够他受的，真是怪哉，少爷以前眼睛好好的不爱看书，现在眼睛有病却想起读书来了，这不是折腾人吗，若眼睛好不了，那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参加科考?

阿晋还觉得少爷自眼睛有病后脾气也变了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是大哭大闹极为狂躁。这也难怪，好好的眼睛突然看不到东西谁不急啊，后来少爷就沉默寡言了，再后来就让他念书给他听，而且说话口气也和以前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就好象少爷突然长大成人了，突然懂事了很多，让小书童阿晋生出陌生和敬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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