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若霜　篇

说完那句话，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恍若放下了心头上的千斤巨石。见到纪端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想，我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刚才他的那句话，不过是气话罢了。谁都会有闹情绪的时候，况且，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不管是伟大的人做伟大的事，还是平凡的人做平凡的事，都需要时间。纪端需要时间。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承认自己是孤儿，而且还要适应孤儿院的环境，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许，就连我自己，也需要时间……

纪端啊纪端，真是辛苦你了。

我转过身，对林蓠说：“我们走吧。”

林蓠微笑地连连点头。

看到她那高兴的神情，我想，我又一次读懂了她的心。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变。

其实林蓠不喜欢孤儿院。我很早就知道了。

每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林蓠虽然都面带微笑，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有几次当我不经意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我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轻蔑的意思。

我不明白林蓠，明明那么讨厌孤儿院，为什么还要每年都陪我回来。我只知道，这是她心甘情愿的，我没有逼迫她什么。既然如此，那便是她的责任。

我们虽然渺小，可是，我们都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这，也是责任。

“若霜。”林蓠叫我。

“林蓠，”我应了一声，同时，又忍不住问了她这个我心中一直疑惑的事——“你真的喜欢孤儿院吗？”

她低下头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一定又在骗我，否则，她为什么不敢直视我呢？林蓠，或许我就是太了解你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答应我去孤儿院的事。”我淡淡地说。林蓠，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我以为，林蓠是我最亲密的好朋友，我们之间会有诚信……没想到……

她连连解释：“不！若霜！我想去！我真的想去！”

不知怎的，我越来越受不了这样的她——为什么还要骗我呢？难道她以为她这么做是为我好吗？林蓠，你为什么要为了我牺牲你自己！为什么！我们是一对好朋友啊！不要老是迁就我！你不是孔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有犯罪感，我不会快乐！林蓠，对不起，我很坏，我不领你的情；我很笨，我无法接受你这个愿意为我付出的朋友，所以，林蓠，请你不要再为了我而做你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了，好吗？

“若霜。”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点液体在流动。

“或许，我们根本不适合做朋友。林蓠，请做回你自己。我最想看到的，不是一个为了朋友委屈自己的你，而是一个快乐的你。”我狠下心来，冷冷地说：“请不要试图为了我而委屈你自己。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也受不起。林蓠，其实我并没有你心里想的那么优秀，我的冷漠会伤害到你。”

说罢，我转身离去，头也没回，不带一丝留恋。

林蓠，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伤害你，只是，我希望，和我做朋友，你是真的能得到快乐。

其实，伤害你，我也会伤心。

……

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荔枝公园。

记得以前，我和她，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到荔枝公园来。我很喜欢这里怡然的景色，特别是那面澄碧的湖。那时，我会不自觉地学着电视剧里的人们一样，捡几颗石子用力地投进湖里——霎时间水花四溅。那个时候，我忽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仿佛将烦恼全然扔出去之后，溅起来的全是快乐……

至于林蓠，我想，她是更喜欢这附近的酒吧吧。

她喜欢喝酒，可惜我不解风情滴酒不沾。所以，每当她不愉快的时候，她都会买一袋啤酒和一袋饮料来荔枝公园。那时，我和她两个坐在湖心亭里，她喝酒，我以饮料代之。到最后，等我们都喝得肚子涨涨的，我们才肯离开。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笑。

可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是吗？

夜风吹过，吹凉了湖，吹凉了心。

我看了看表——九点半。

原来，如果一个人想要回忆，是真的可以回忆很久很久……

今晚的月亮没有那晚的圆。或许，就连月亮也在嘲笑我和林蓠的友情吧。

走出荔枝公园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居然是他。

他正朝我这边走来。刚开始我还没认出来他是谁，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相当面善。经仔细想了好几遍后，我才发觉他竟和那天晚上撞跌我的那个男人的身材有些相似。

但听他浅笑地说：“小姐，你好。上次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你没有摔伤吧？”

我笑笑，原来真的是他，没想到他还记得上次那件小事，还记得被他撞倒的人是我，便忍俊不禁了：“谢谢。其实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呵呵，你还记得啊？”

他微微点头，有些腼腆地说：“是的。实在很抱歉。”

“真的没关系。再见。”我浅笑道，挥挥手。

“再见……”

穿过三条街，我踏进了一家名叫“心语”的咖啡厅。

我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咖啡似乎比外面卖的散装咖啡更具有神奇的力量，喝了之后真能精神百倍。或许，这里的咖啡跟外面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这里喝，我们还能喝到环境。是这里的环境让我们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

“您好。麻烦来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却没有了昔日的情趣。

我无力地握住杯把儿，轻轻地端着，脑海里浮现出今天与林蓠分别的画面，在那样的凉风中，林蓠的欺骗、我的绝情，都葬送了我们的友谊。如果当时我能忍一忍，不向她发脾气，或许，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毕竟，那是我们维持了五年的感情啊，五年啊……

——“小心！”并不陌生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我，这时，我才注意到那只握着杯把儿的手在微微地发颤。不知何时，杯子已呈现出向下倾斜的状态，卡布奇诺潇洒地与杯子挥别，像丝绸一般滑落在那圆圆的木桌上……

此刻的我，竟然张皇失措极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原来的我并不是这样的！

服务员见状，赶紧拿来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唯恐咖啡顺着桌沿滴到我的**上。我慌忙放下杯子，赶紧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纸巾，跟着擦起桌子来。

“小姐，我来就好了。”服务员说。

“不，都是我不好。”我深感抱歉。

待桌子擦干净之后，她问道：“小姐，你要不要再点一杯？”

“好的。谢谢。”我朝她微笑。

——“小姐，麻烦点单。”带有磁性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蜗。

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他！竟然又是他！

他望了过来，面带笑容地朝我挥挥手。

我微笑回敬：“一起坐？”

“我叫林夕——森林中的夕阳。你呢？”

“李若霜——冷若冰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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