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对这靡靡之景厌恶了起来，不想在这花园里多待下去了。回头，她望一眼依旧神采奕奕的许晟，依旧落座于庭首，似是对这众宾喧哗之景很是满意。本想借这次宴会与许晟见面，可如今看来，许晟心思都在宴席上，根本没空搭理她，现在去只会惹人嫌，她还是另寻良机的好。

退出花园，她来到花园后面的一个小亭子里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想一想以后在墨峰帮的日子要怎么寻机会见许晟。

穿过回廊，她寻了一处小亭子坐下，靠在柱子边。墨峰帮的面积很是大，回廊后的亭子里很是清静，再加上人们都去忙宴会之事，大家都在前院汇集热闹，后院反倒清闲很多。

时已傍晚，月光清凉如水般的倚着屋顶自天上倾泻下来，散在地面上，如同碧湖般清澈，给这小亭徒增了几分寂寥。

离家已快十日，见此情此景，她不禁悲从心来，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离家这么多天，不知爹娘有没有想自己、担心自己。

她本以为见到许晟就可知道十二年前的过往、找到杀害弟弟的凶手，却没想到这一切是这么难。今日，于宴会之上，许晟高高坐在坐首，而她此时此刻不过是个打杂的丫头，地位悬殊不说，就连见到他了，自己也难同他说话。

她年纪太小，一个十四岁的丫头，独自出门本是不应该，没有阅历，想做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好后悔自己没做什么准备就出来了，她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一时间，她的心里酸涩了起来，涌上一股无奈之情，她叹了口气，陷入无限的后悔自责之中。

月光如银，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银边，微风吹来，吹动了她的发丝，影子投到地上，忽明忽暗。琴声嘈杂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几乎听不到，好寂静的感觉，她不觉轻轻合上眼，放松了所有神智。

也许她真的是累了，乏了，所以全然没有发现静静站在身后的那个人，与没有发现那散发着的傲慢阴冷气势早已笼遍了她全身。

她只想着，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她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汉阳，却一点准备也没做，如今只能落着个看得见吃不找的下场，真的好失败啊。就让她在这里小憩一会吧，她也乐得清闲。

黑影突然拂面而至，带着瑟瑟的冷风。

惊异的掀开眼，她抬头便看到了刚刚被昏暗的天色完完全全遮蔽起来的他，惊吓多于惊讶，猛地看见他，真吓得她清醒。

都说一个错误不能犯了再犯。上一次在岳州见到他，她也是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得不轻，而这一次，她又被他的猝不及防吓到了。但不同于上次的是，上一次她仅仅是被吓了一跳，而这一次，她却是被吓得从倚着的亭子栅栏上掉了下来。

她林若瞳是个举止优雅又乖巧玲珑的完美女孩，尽管年仅十四，可她受过的赞美之声比她吃过的饭都多。

可这一摔，什么举止优雅、玲珑乖巧，全都泯灭了，这个样子实在太蠢，她完全是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

望见她摔得如此凄惨，他似乎若有若无的笑了笑，玩味的开口：“林小姐给本少主行如此大礼，本少主又如何受得起。”

一句话气得她切齿，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嘲笑，好像狠狠的瞪他一眼啊，可刚一抬眼却又被他那锐利的探究目光弹了回来。

他依旧在笑着，笑容冷淡，夹杂着三分探究七分冷冽，看得她阵阵颤栗。

没有办法，瞪不过他就只好向他服软。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襟，向他福了福身子弯腰行礼道：“见过少主。”

闻言，他星眸一眯，打量着她，没有对她的温顺做任何吃惊，她的的确确是一个乖巧的人啊。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叫她起来。

只是一这样直看着她，他站在盈盈的月光下，望着鞠躬半蹲的她。其实这样的行礼姿势确实很辛苦，不过他不叫她起来，她也只能这样半蹲着。

她想开口叫他，这样的行礼姿势真的很累啊。咬了咬唇，她抬头，却发现他也在同样看着自己，连忙低下头。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目光中的锐利沉重，她不敢再看他，深深的低下了头。

也许他正在彻查她吧，他刚刚叫她“林小姐”说明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出她是夏荷和凌寻的女儿。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也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世，所以就误以为她真的是林家的亲生女儿了；又或许他想让她自己说出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总而言之，他的心思一般人是猜不透的。

她停止了胡思乱想，静静地侯在这，半蹲行礼的姿势很难受，她不知她还能这样站多久。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自顾自的起来，现在的情况很值得考究，她是不能轻举妄动才好。

可她不说话，他就也不说，两人就这么冷冷的僵持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半蹲得**发酸，再加上他那强大的气场，压得她几乎窒息，她要受不了了，真的要受不了了。

也许他真的久经沙场，这种小场面对他只是九牛一毛。可她，确实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她不懂得如何与人对视，也不懂得如何才能在静中取得成功，再加上她这要命的行礼姿势，啊，她缴械投降了。

“少主，你怎么在这啊？”柔柔的，她说出一句话。却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她真想把她嘴里的舌头咬下来，这句话目的太明显了，显然说明她是有目的性的进许府的吗。天啊，难道她真的被他的吓人气势给逼疯了？头顶的目光显然又锐利了几分。

感受着他压迫的目光，她却觉得自己的膝盖就要麻木了，行礼果然不是一件易事啊，结合他许大少主使人几乎眩晕的气场，她要是再不起身，恐怕就要摔倒了。

微微正了正身子，她声音小小的悄声提醒他：“少主，宴会上的客人，还等着您去招待呢。”

听出了她的意图，可他依旧还是不让她站起来，玩味的扬了扬嘴角：“你倒是个细心的，真是尽了丫鬟的本分。”

她的腰已经酸了，听了他的话更加生气，继续忍耐着累得人吐血的姿势，她知道他是在嘲讽她当打杂丫头。过度的酸麻疲倦让她突然没来由的起了反感，没好气的接道：“我当然是不同于你们这些心有旁骛的正人君子。”

没想到她反过来讥讽他，他挑了挑眉，并不与她争辩“这几日在府上打杂，倒是辛苦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这算是在关心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了好半天才道：“瞳儿多谢少主抬爱。”

他别开目光，转身，负手而立。“你起来吧。”

终于听到了一直盼望已久的话，她小心翼翼的站直身子，腿上的血脉得以正常流缓，可她腰部以下还是疼的。轻轻跺了跺脚，让酸麻的腿部神经得以舒缓。

“你既然辛苦，那可想早日结束？”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什么，似乎不是在问她，而是在对她说。

他是什么意思？早日结束，结束什么？弟仇未报，身世未明，她还有什么资格谈结束？

人生总是那么可笑，当你执着于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徒增很多牵绊，当你信心满满的做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这时，你就会觉得，人生不过就是白驹过隙般的弹指一瞬，无论你做成什么或是没做成什么，都不会有人记得你曾经来过这世上。

理想与荆棘是并存的，人们会因为惧于坎坷而放弃理想，会因为短暂的醉生梦死而忘记理想。等到白了少年头，会有人空悲切，也会有人因享受到了短暂的幸福而无悔。

太过成功的人生是空虚的，而没有成功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人生之路上总会有许多矛盾，就是因为这些矛盾人才有了选择。

她选择了，她不愿人生被埋在那么多的未知中，她讨厌蒙在鼓里的感觉，所以她做了，她去为了她想要的所努力，她是不会后悔的。

她笑了，笑得有些释然，因为她不想结束，更不想让自己后悔，“少主言重了，瞳儿只不过是个打杂的丫头，谈何辛苦？更不该说什么早日结束。”

“这世上辛苦之人有的是，你不觉，倒有人觉得辛苦。”他的语气很浓重，也很沉稳，她不懂他为何要住么说。脱口问道：“还有谁会辛苦？”

他转身，深邃的黑眸如夜一般寂静沉默。

他没有回答她。

但她却在那一刹那猜到了，知道她来岳州的，知道她要找夏荷的，就只有一人。那个人现在应该在文城，她叫小文。

“与她无关???”

她的声音很小、很细，如若丝蚊般，带着深深的乞求。

他抚了抚袖子，看着她面色有异的脸颊。他真的为她的聪明感到欣慰，他什么都没说，但她却能猜到。

她的小脸儿惨白，小文真的对她很重要，四年前小文因她吃了一通鞭子，如今她再不想让小文为她受伤了。她早就听说过他的狠厉，他能随随便便的要了一个人的命，他能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血洗整个山寨，如果文儿落到他手里，那就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啊。

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她面前，垂下乌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她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低语喃喃，声音小得像猫叫一般，但是他却听见了。“所以，少主，你若要罚，就罚我吧。”

他冷哼一声，双眉蹙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她在等他的回答。

他开口时，声音是低哑的，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他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了呢，“去飘洲，如何？”他说了一个陈述语气的问句。可是她，早已没有了反对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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