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是一张收不住的网,遮天蔽日般**来,张家大院的房子在黑洞洞的底色里影影绰绰,像一口口封了盖的棺材.在院子最深处的那所房子里,回荡着好似孤魂野鬼在木质天花板上飘过的“咔吱”响,房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里则隐约传来一串急促清脆的脚步声……

张云飞千刀万剐般惨叫着从睡梦中醒来,太阳穴上还残留着痛苦过后的热辣.这是七月以来第十三次在午夜被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弄醒了.而今天,是七月十三日.

“云飞,你又做恶梦了?”张云飞的父母闻声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抱住正揉脑袋的张云飞.张云飞迷迷糊糊的,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他们又敲我脑袋了,现在还疼呢!”

“哪里疼？让妈看看严重不?”张云飞的头被母亲朱秀莲摆来摆去，终于不耐烦了,便指着太阳穴发起牢骚：“在这呢!火辣的疼.”

朱秀莲看了又看,终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甚至连轻微的淤血都没有.摸了摸张云飞的太阳穴,确实有点烫,又忙把自己的唇凑过去贴了贴,脸色大变:“青山,云飞发烧了,赶紧去找孩子他舅来给看看.”

“刘三,你去把村头的朱宝贵叫来.”张青山将身边的男工招呼走后,笑呵呵地抚着张云飞的脑袋,“云飞,别乱想了,没有人敢打你,是你发烧做恶梦了.”

“我没有发烧,更没有做恶梦.”张云飞怕自己说不到父母的心里去,努力扯着嗓子来加强自己语言的力度,“真的有人在打我,我被弄醒后都听到他们在房后逃跑的脚步声了呢!”

“你说你听到了房后的脚步声?”张青山狐疑地看着张云飞,为保险起见，便给身后的男工说，“老强.你带着兄弟们去院子里转转,看看是不是真有人进来了。”

虽然张云飞没撒过谎，但张青山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儿子今晚的描述有点问题.张家只有外院那一个大门,而要进入云飞的屋,就必须从大门进入外院,然后经过一个小通口进入内院,这之间的路程少说也要花个五六分钟,而张青山听到张云飞大叫后赶过来也就花了一二分钟,若当真有搞恶作剧的人他不可能看不见.而且张云飞说自己被敲醒后听到了房后有逃跑的脚步声,除非那个贼翻墙逃跑，否则不可能只用这么短的时间便到达房后的.但张青山深知内院的墙檐上插满了防止小偷翻墙的碎玻璃，因此又基本可以排除翻墙逃走这一假设.那么张云飞半夜被敲只剩下两个结论----他不是做恶梦,就是撞鬼了.

老强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张青山便打发他们回去睡觉了.不多时，刘三也回来了，跟随他回来的不仅是云飞的舅舅朱宝贵,还有张云飞的干爹,吉祥村的村支书刘永树.

朱宝贵一边摸张云飞的头,一边问：“云飞,这种事情发生多久了?”

“十三天了.我爸妈他们都不信,非说我是做恶梦.”

朱宝贵脸色变了变,很快就平和下来：“头有点烧,不过还用不着打点滴,用热毛巾敷上就好了,云飞别多想,没有人打你,确实是你做恶梦了.”

朱宝贵给张云飞掖好被子敷了热毛巾后,便招呼屋里的人出去.一回到内堂坐下,朱秀莲就忍不住问朱宝贵：“哥,云飞没事吧.”

“没事,秀莲,让他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干儿子老是半夜被人敲醒是怎么回事?”刘永树紧张的看着朱宝贵,看得出他十分担心张云飞。张青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大笑道：“肯定是那臭小子做恶梦了,我今晚在院子里检查过,墙头上没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大门也关的好好的,不可能有外人来过.”

“我看不像.”朱宝贵点着一根烟猛吸了一口,脸色凝重：“云飞那情况应该是被不干净的东西跟上了.”

“宝贵,你别瞎说,云飞一个孩子，老老实实一点坏事都没做过,怎么能招上那东西.”

“就是,张家老爷子行了一辈子善事,天上的神仙都保佑张家人,怎么可能让云飞招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刘永树跟着应和.

“哥,你上次来给家里看宅子时也说老爷子生前积善成德,保了宅子气运,不干净的东西根本就进不来.怎么现在又说这个。”

“你们先别急.我这还不是不确定吗?”朱宝贵又吸了一口烟,“这样吧,明天我过来看看,如果没什么事那最好,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咱只有去五台山请法师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要去五台山,平时村里出这种事不都是找哥处理的么?”

“唉!”朱宝贵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十几年前的‘红嫁衣’吗?”

第二天朱宝贵来张家时,张云飞已经醒了,他听到门外有人要过来,便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朱宝贵让刘永树和张青山夫妇在外面等候,自己轻轻推开门,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他从布袋里拿出一支香点上,观察烟的形状.门窗紧闭的屋子中似乎刮过一阵阵怪风,吹得白烟像受惊的马群,在空气中四散而逃.朱宝贵皱了皱眉头,掏出一个老式的照相机将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拍了下来.

朱宝贵出来后便一直阴沉着脸,刘永树和张青山夫妇询问他也默不作声,好像中了魔障一样.直到出了大门口,他才缓和过来：“你们不用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现在去照相馆洗照片,明天就知道答案了,这几天晚上一定要关好云飞房间的门窗,切记.”

张云飞在**偷偷盯着朱宝贵一直到他离开自己的房间,看他在屋里拿着一台老式照相机照来照去,就知道舅舅又在搞些稀奇古怪的迷信东西.但他那些东西骗骗村子里没受过教育的老百姓还可以,要骗他这用科学武器武装过头脑的大学生未免太小儿科了点,便没有放在心上,待舅舅离开后,就穿上衣服出了门.

在张家门前一百米处,有一棵年轮有几十圈的大枣树,每到夏日中午,这儿必然坐满了村中的女人，今天也不例外。张云飞一出家门,便看到王寡妇在人群里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说来也奇怪,对于在别人身上发生的悲剧,人们天生就具有添油加醋的爱好,并且乐此不疲,即使画蛇添足也不失了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乐趣.张云飞本来是不喜欢王寡妇的,因为放假前夕他听村里人偷说王寡妇曾趁母亲回娘家时勾引他的父亲,为此他一直愤愤不平。但他还是要过去听上一听,因为他隐约感觉王寡妇在讲他们张家的事情.

那群女人看到张云飞，忙让出一个座来给他，对于张家人，村里人都是很敬重的，毕竟村里的经济都是张家带动的。而且在这些女人中，有不少她们的男人在张家里做活。王寡妇也收敛了自己张牙舞爪的动作，笑着说：“是什么风把张家大少爷给吹来啦？”

“我是看你们这么热闹，所以也过来听听，你刚才在讲什么啊。”

“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能有什么事好讲，还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李梦瑶嘛……”王寡妇说到这儿，她的姐姐王兰青狠拽了她一把，说：“月秀，别提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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