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阿旋曾想过买车。

晨跑完之后，阿旋打算回家探望一下母亲……也很久没有回家了。母亲住得离自己不远，转两次车就可以了。可是等车的过程令阿旋有些无法忍耐——他不喜欢等，等人、等车、等时间甚至等等，这些字符都会令他反感。工作日里由于他总是起得很早，即使等车的时间也可以吃早餐或阅读文件……可是节假日不一样，节假日里总有人跟你挤公车。对此，阿旋曾想过买车，但他算过数目，买辆车，整天就上班下班，节假日也很少出去……即使出去，也不会太远，至少未到自驾的地步，最后他结论，与其买辆车并供得那样辛苦，倒不如省些钱，偶尔拿出来挥霍，潇洒快乐。

“喂？妈，我今天中午回家。嗯知道啦，路上会小心的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嗯，拜拜。”

妈总把阿旋当作孩子，一些小感冒小咳嗽要是被妈知道了，她也会亲自赶到阿旋家里。虽然路途不远，但很没必要。

不过，有一个原因阿旋很理解，那就是——除了母爱以外——阿旋，是父亲唯一的“遗物”。她总是说：“你和你爸真像。”

上午十点半。

阿旋会买些水果和饼干给母亲，这是他对经济上最不计算的支出——虽然他知道无论带什么东西回去，母亲都会很高兴，但他还是买了很贵的食物。

刚进门时，阿旋看见母亲正在擦拭玻璃桌。

见到阿旋时，她**了常见而久违的微笑：“回了呀！”

“嗯，妈。”阿旋四周环顾，这里的格局没有变，只是越来越多皱纹在妈的额头支离。

母亲之所以这样开心，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今天，是你爸9年忌日，正好，你今天回家了。”

阿旋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并不记得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只能苦笑点头。

“今天中午吃饭之后去一趟万安园吧！”母亲似乎在对阿旋说，也似乎在对自己说。

万安园是个很宁静的地方，这里安息着死去的灵魂，有时，这些灵魂活在人类的思念当中，生生不息。而万安园，是这些无法死去的灵魂的居住地。

母亲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那座军墓。她走过的每一条小径、每一楼阶，看起来都非常熟悉，就如回自己的家一样。途经的墓碑里，有些红迹已经模糊不清；有些非常崭新；有些香烛仍在燃烧，它的亲属方才离开——也许，墓主人与阿旋的父亲是同一天死忌。

父亲的军墓很普通，也很崭新。

白发沧桑的母亲嘴里不断说着什么，把沿途买的菊花躺在墓碑右侧，然后摆上一堆食物。一阵柔风吹来，银丝飘浮，母亲嘴角**微微笑意，这缕风，宛如父亲的轻抚。

以上是文学的写法，事实上，烈日刚好躲进云层中，淋漓大汗的阿旋想找个地方如厕。

阿旋忍不住了：“妈，我去找个厕所。”

母亲皱着眉，点点头，阿旋便急速离开了。

东西很快就摆好了，她点燃几支蜡烛，坐在墓碑旁，眯着眼，从墓碑所面向的角度去观赏这个世界。

烈日进入了偌大的云层，这似乎是他特意为她安排的，连绵的绿山里，点点滴滴几块灰点——墓碑，再远方，是一条马路，不时有车疾驶而过。

“在这里舒服啊你，我自己一个人住着可无聊了，早点带我下去吧。”她轻敲墓碑，“咱儿子今天来看你，如果你高兴的话，就保佑他多挣点钱，要不然就步步高升……”

镜子里，阿旋正在洗手。

忽然，手机震动了，他擦干双手，掏出手机一看，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阿旋说：“喂？”

对方不出声。

“不说话我挂断了。”阿旋威胁道。

“我是叶城。”

……

那些以为被黑洞吸走了的回忆，陡然间从四面八方聚来，强制掰开阿旋的脑袋，占回它们原有的位置。

“妈。”阿旋微笑着走来。

其实他早就回来，不过是看着妈跟爸聊的似乎很入神，才没打扰，直到妈擦去了泪水，他才打算走过来。

阿旋说：“和爸说了什么？”

“说你经常没回家啊，哼呵。”妈笑起来。

阿旋也苦笑，不过他内心酸酸的。是的，经常没回家了。生活里总是那么仓促，忙不完的活，遇不完的人，这些经历的冲刷，让他渐渐忘记了某些重要的日子——而母亲却一直牢牢谨记，每次当她提到“今天是……的日子，儿你回不回家啊”的时候，他就会惭愧起来，想要马上到妈的身边，抱着她说对不起。

然后暗暗对自己说，下次，永远不要忘记这个日期。

可是第二天，不经意地，便忘记在时光里，直到下一次，母亲再提起。

收拾完东西后，妈还没有走的意思。表面上阿旋毫不在乎，其实他心急如焚。

“妈，爸的战友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吧。”妈的脸洋溢着幸福，原因当然不是爸的战友会不会来。

“我们等他们？”

“不咯。大家都不熟……”然后，妈又在自言自语，她和爸，总有聊不完的话。

烈日依旧躲在云层，这似乎是天意，阿旋想着。

按了一千万次门铃。

叶城干脆坐在地上，不断抱怨。原本他打算用一天时间赶到广州，和楚逸旋说清楚分手的事，然后揍他一顿，趁落日之前回到衡阳的，可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家伙会不在家。

不过现在他思考了一番后，也觉得是对的。

既然分手了，就是单身了，既然单身了，就是可以出轨……或者入柜了。

可是他又想，现在是早上啊！一大早出轨……或者入柜，图吉利啊？不过显然，叶城没有考虑到阿旋会过夜什么的。

叶城的负面思维界限，非常窄。

而此时，宁秋叶打电话过来，说话持续口吃的叶城干脆不接电话——万一她知道他到了广州，事情会变得糟。

思索了很久，他才决定按通那串号码……

如果叶城告诉别人，有一天他坐飞机去揍情敌，可是打电话给情敌的时候，他说不在家，所以他只能等情敌在外面吃完饭回家他才有可能揍……揍完后，他又要赶着坐飞机回家——肯定会被别人笑得趴下。

餐馆里。

“儿啊。”母亲饶有兴趣地笑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筷子。

“嗯？什么事？”阿旋察觉到母亲脸上的不对劲，通常接下来她都会聊阿旋的恋爱关系。

“你和那个女孩……还好吧？那个女孩……叫宁什么……”

猜中了。

“宁秋叶，分了。”阿旋的样子像是描述别人的事。

“分了？你俩好像都很久啦。”母亲瞬间年轻，成为饱经闲话的师奶，“唉，虽然异地恋很苦我知道，当年啊，我和你爸也是异地恋的……她人真挺好的，又会照顾人，你怎……”

进化了，母亲现在是7.56口径机关枪。

阿旋将母亲的碗堆满食物，说：“没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了。”

“……干嘛就这样分了？才多久？几年了，你俩多过来了……”

“……现在赶紧追回来啊，她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开口，你得主动点……”

“……我还想在有生之年抱个孙子咧……”

阿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饭。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往他的心脏扎去。

回到妈的家里。

一路回来，阿旋的额头依旧乌云密布，妈思想斗争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把那些旧物拿出来。

母亲拿着一沓旧物，从房间出来说：“儿，想不想知道妈跟爸以前的事？”

那是一沓泛黄的旧信封，上面，写着潦草的字迹。

妈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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