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绿蔻头，绿蔻头，挣得春寒二月初，盼那花开满地红，不再枯萎不再冬。

二月的初春飘着细雨，并不是一入春，天气就会变好，事实上最早的初春总是伴着料峭的春寒和细雨，嘴里呵出的蒙蒙热气，就仿佛冬天还没过去一样。

一双月蓝色的棉鞋踩着湿软的泥土，拿着伞的女子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走着，到处都可以看见新冒头的嫩芽，枯黄中带着点点新绿，仿佛那春寒不存在似得生机盎然的迎风摇摆。

这是一片位于京郊的野地，由于离大路较远所以人迹罕至，旁边还有一条小河，是东西运河的小小支流，小河的下游路过祭坛，然后再一次汇入另一条河流。

女子忽然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抿了抿唇，最终开口唱到：“你呀你，可知那二月春风似剪刀，却只把那枝头俏。觉晓那个红泪落花纷纷绕，二里外的小河桥，冷冷清清知音有多少，那些个谷雨树下莺啼晓，总不知风雨多萧摇，记得当初纷歧路，却终是要汇入大浪涛。且让我慢慢问，你知那悠悠岁月冷古道，可后悔坠红玉断花开早？”

唱完，女子摇了摇头，对自己东拼西凑出来的词不怎么满意，皱眉叹一口气，评到：“太过僵硬，无病申咛。”说完又开始走起来，听到前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轻轻启唇“咦”了一声，闻声寻去，原是不远处的树后一个布衣青年在采春菜。

女子好奇的走进，凑低了一点头看他采的是什么菜，仔细辨认了一下，可惜辨认不出，于是轻轻啧了一声，叹道：“认不出啊……”，又从男子捡好的菜里擅自拿了一颗咬了下去，而后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嗯……还蛮好吃的。”然后转身走了。而青年忙着埋头采菜，竟是不曾抬起头看过突然凑近的女子一眼。直到女子走远了，他才抬起头看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也拿起一根菜放进嘴里，低头继续捡菜。

这是洛敏敏和程远的第一面。

一个是无意路过的为陶制自己身为画师的灵魂而出来散步采景的画师，一个是为了省钱而出来采野菜朝廷官员。谁也没有多注意谁一点，就这一淡淡的路过，淡淡的埋首，两个人都不知道的第一面，以及后来就像命运一般的无数次碰面后，两人依旧不知道，原来他们之前就已经遇到过。

2.歹人

日落西山，洛敏敏收了画摊回到客栈，在烛台下细细数了数这个月赚到的钱，留了一部分足够自己吃穿用度的钱以后，另一部分用一个绣布包收起来——这是要补贴给家里的钱。虽然说行医的父母并不缺钱用，但是补贴家用是她这个没什么太大出息女儿应尽的责任。经常游历在外，怕是又让父母日思夜想的担心自己这个女儿了。明天要启程去临县南樟，听说那里山景秀丽樟树成林，接下来翻过是西禅山就可以顺路回陵江了，出门四个月，这次带点草药回家吧，西禅山可是佛教的产药圣地啊。

烛光下，洛敏敏思量着怎样安排行程。

南樟县位于京都以东的一个富饶的小县，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是江南运河运输的必经之路，北有望江楼南有书方苑，山林里多撑天的百年樟树，河流里鱼肥蚌多，又占在东西河流运输的交通要道，每年都吸引很多文人骚客来此漫游。

洛敏敏一如往常的到了一个地方以后先入驻客栈然后一个人抱着画板四处流荡。

三月末的阳光温暖宜人，在度过了一个雪白的寒冬以后，太阳终于再一次发挥出了它的光和热。孩子们在街头巷尾相互追打着，路人的衣着打扮都开始变得清爽起来。老桐树上窝着喜鹊一家，燕子也飞近了，在天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洛敏敏看这这片祥和的镜像，突然有一种想把他们画下来的冲动。于是她很随意的席地而坐，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笔墨，认真的画了起来——孩童的玩耍、燕子的低飞、午后的小干货店和坐在门口眼睛浑浊的老人……

在笔墨融化间，午后的时光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过去。

不知从何时起，街的另一头开始嘈杂起来，陆陆续续有人赶往县中的空地。有些三三两两的，也有乘车拉马的，就像全县的人都往一个地方赶一样。此时太阳只不过刚刚要落下去。

大概是有什么集会吧……收拾好东西打算去看热闹的洛敏敏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觉得后颈被重重的砍了一下，直接就要软倒在地。

……

混混顿顿间，她感到有人将她抗起。

……

等一下……只要再过一会儿就好……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地面的沙石好像离她很近，一会儿又离她很远。她抬起自己昏昏沉沉的眼睛，强烈的危机意识让她强制自己不能就这么昏过去。然后在短时间内调整自己的状态，慢慢的蓄力，然后突然脚踢向歹人的肚子，头和上身借力向后扬起，接着向右扭腰，借着后戳回旋之力挣脱出那人的手掌，重重摔在地上。

“他娘的！”耳边那歹人的闷哼和叫骂声就仿佛隔着一道膜一样。摔的七荤八素的洛敏敏可没时间管这些，她虽然没学过武，却聪明的知道遇到极端事故时要保持自己的体力，于是她努力爬起来，一脚撑地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虽然暂时不能够站起，但这个姿势有助于她的气血回流。因为这重重的一摔而清新起来的大脑快速运转，思考逃跑的路线。

“小娘们倒还挺有力气！”那歹人骂骂咧咧的揉着肚子，伸出粗手要来抓她。

“过，呃——！嘶……”

“哼。”洛敏敏突然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准了歹人的下巴，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哼。好痛。

“弩，弩！@￥#￥@#……！！！！””壮汉被撞到下巴，气愤的大骂，但好半天却没骂出一句话来，原来是连带着舌头也伤了，竟是一下子缓不过来。

“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名女！视王法于何物！”洛敏敏摇晃了一下，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人来帮忙！难道说是自己不够貌美，不能让人动恻隐之心吗？

“扫肥华！”(少废话)

这里人很稀少，是稀少而不是没有，人们加紧步伐从洛敏敏远远绕过，也有人看过一眼，却是没有来帮忙惩奸除恶的。

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自家人没事就好。恶棍是什么，好惹的吗？就算你长得再美，但咱只是普通人，还是自家的生家性命重要是不是!更何况那姓杨的恶人是全县皆知的地头老二，顶上的乔老大是南樟县最大的水运货头。平时大恶也不做，就是仗势欺人了一点、好色贪财了一点、独揽货源了一点，虽然可恶，但也还是能忍的。所以，姑娘，你就自求多福从了人家吧！这姿色还是能过个几年好日子的……

洛敏敏看到那些路人回避的模样，整颗心都渐渐沉了。也对，人家为什么要无条件来帮你呢？

洛敏敏的眼神，杨二能不知道么。这里是他的地头，看见那些百姓绕着走的模样，他得意的歪鼻子，搓搓手，再一次伸掌抓向洛敏敏的肩膀。“嘿嘿！跟老子走吧！”

洛敏敏往旁边踉跄一步，躲开了这一抓。不行，自己力气不大也不会武功，独身一人又没人帮忙……怎么办怎么办……她的心里焦急迷茫。

“咦！……小娘们,有点意思。”杨二看出洛敏敏已是强弩之末，倒也不急，到手的羊肉总不会就这么飞掉。所以干脆陪她玩起了狼捉兔子的游戏。

哆哆哆哆哆……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和辘辘的车声。或许有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几乎本能认为有救的洛敏敏，听到声音回头一望的瞬间，被杨二捉住了肩膀。“嘿嘿……小娘们，跟二爷我回去吧！”

“你！放手！！”

“乖，跟着二爷有肉吃！”

“你放手！救命啊！抢人啊——！！！救命！”洛敏敏喊了起来，不管能不能被救，要是有机会那就一定要试一试。她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拼命的大喊，希望有人可以来救她。

“你再叫！再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扬二被惹毛了，淫威大发，拖着洛敏敏就要走。

“……我，才不会跟你走呢！龌蹉！下流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洛敏敏看准了车顶的红色顶珠，不知突然那里来的力气，猛的反手握住杨二的手腕，一手推搡他的肩膀，剧烈摇晃起来：“你放开我！！”

就这样又拉又推的，终于在马车经过之前移到了街道的中央。

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吁！”

“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霸！你强抢民女！下流！龌蹉！！”

“嘿！小娘们！倒蛮辣的！别给我找借口！逃家？！我让你逃家！”洛敏敏本想先发制人，却没想到这恶人满口胡言乱语、颠倒是非黑白！

“你！”洛敏敏几乎没被噎死。“你！我根本不认识你啊！你是谁！”

“扬二。现在你认识了！嘿嘿！”

“吁……！你们你们！干嘛呢！挡在这里干嘛？快走开！”赶车的人心里急着呢!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捣乱！这可如何是好，车里可是坐着两位钦差大老爷！吵架是吧，干嘛偏偏堵在这儿！

这时马车里有一双手撩起车帘，一个声音温文的男子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

“回大人。这里有一男一女在吵架。”车夫一心想让两位官老爷快一点安置下来，于是便将那女子的话拒瞒不报，只说那男子的话：“听吵架的内容，似乎是女子逃家，丈夫追来带她回去的。”

“他胡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人！”

“嘿嘿，大人，的确如此。”杨二一听是官老爷，立刻就低眉顺眼的扬起了哈巴狗一般的笑容。“我是来带屋里头的回家的。”还装模做样的讯诉道：“啧！别闹！没看到大人要过去吗！得，我们让路！”

“什么！明明是你强抢民女！！大人救我！”

“这……”车里的人停顿了一下，“你再问问清楚，我刚才好像听到那女子说是强抢民女……”

“大人！大人救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人！”那杨二似乎有无穷的力气，将洛敏敏勒到一旁，洛敏敏想再过去却已经过不去了。无论怎么挣扎却只能被杨二的手定在那里。

“大人，这是误会！误会！”杨二经世多年，早已老成精。糊弄是非是他最拿手的事情。上一刻是强抢民女，下一刻就变成了来追回妻子的丈夫，对洛敏敏好声好气：“好了，快别梗在这了，快回家。走，我们回家。这没成亲多久呢，怎么就闹脾气了呢！”说着便拉着洛敏敏走人。

洛敏敏力气没他大，只能踉跄着被拖着走！却不忘拼拼回头呼救：“救命啊！大人救我！我不是他的妻子啊！我不认识他的！他这是强抢民女啊……”渐渐的就这样被拉着走远了。

“大人，他们走了。”

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下，像是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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