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灯火阑珊。

到了晚上就是云吉班最热闹的时候了，每天夜幕降临老鸨子花妈妈都会打扮的花枝招展拿着手帕在门口迎客，而这儿如我一样的姐妹们也都打扮的好好的，等着客人来点你，不同的人不同的价格，卖艺有卖艺的价，卖身有卖身的价，而卖艺卖身自然是双价，而似柳如烟这样头牌自然是最高价了，我卖艺不卖身，且也不是这儿的头牌，自然赚的不是最多的，不过因为我的才情每天晚上还是会有客人点我，每天晚上我都要应付。

云吉班不是北京最大的妓院，属于中等的，不过往来的客人也不少，其中也不缺乏社会名流，而我也见过不少在北京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是大总统袁世凯身边的红人，我听说袁大总统正在为称帝做准备，而把辛亥革命党人的骨干宋教仁给暗杀了，而去年我来北京的时候以孙文为首的辛亥革命党人掀起了第二次反袁运动，无论是帝制还是民国对于我而言都无所谓，因为我依然要在这风尘烟花之地，除非某天有个贤明的首领来解放我们妓女，让我们也能够抬起头来做人。

我画好了妆，坐在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客人来点我，琴棋我早已准备好了，一根小孩胳膊醋的蜡烛刚刚开始点，屋子里显得异常明亮。

我正在思量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我忙问谁啊？

门口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小凤仙妹妹是我。

“霓裳姐。”我叫了一声，忙去给她开门。

站在门口的正是霓裳姐，她是被花妈妈派来照顾我的人，比我大六岁，长相一般，但看上去非常的朴实。我们很快就熟悉了，之后就无话不谈，成了好姐妹，平时都是以姐妹相称的，在这云吉班里我愿意交心的人也只有她霓裳姐一人了。

霓裳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的对我说，刚刚花妈妈要我告诉你好好打扮一下，一会儿范公子就要来了。

“哪个范公子？”我有些茫然的问，我从来不会记住我接待客人的名姓，对于我而言他们就是我的一个过客而已，没有值得记住的必要。。

霓裳姐捏捏我的手说，看你这记性，不是前天来要你唱牡丹亭的哪个范公子嘛，他可是大总统的小舅子啊，听说那范姨太太非常受宠啊，这样的人我们的罪不起。

经霓裳姐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前天晚上来点我的哪个范公子，非要和我一起唱《牡丹亭》，而却想趁机轻薄我，我用身上带着的匕首以死要挟才完了，没有想到今儿他又来了。我听说袁世凯长的不怎么样，可却风流的很，一共有一妻十五妾，十五个儿子，十四个闺女，而这位范公子的姐姐就是袁大总统的其中一个妾侍，也算是非常受宠，因此这个范公子才张着自己是大总统的小舅子到处狐假虎威。

我虽然不想接这位范公子，可我无能选择，只好对霓裳姐说，告诉妈妈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可以把范公子领到我这儿来了。

霓裳姐答应一声就出去了，而我又坐在镜子前面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头上的玉簪插的有些歪了，我忙伸手重新插了插。我把手伸进衣兜里确认那匕首还在，我才安心。我自从到了云吉班就给自己准备了一把匕首，倘若客人要对我轻薄，我就拿出匕首，不是去刺对方，而是刺我自己，若遇不到我的意中人，我宁远死也不要从与他人，我的这份倔强才使花妈妈不喜欢我，在她看来既然遁入烟花之地了，就没有清高的资格了，就应该利用自己的色相自己的年轻来赚男人的钱，你在清高也不会让人觉得你是干净的，谁会相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妓女？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而我就要保持我的那份清白，只有匕首装在我身上去接客的时候我才是安心的。

……

我虽然打心眼里不想招待那个范公子，可我别无选择，依然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沏好了茶水在房间里等着，我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浓妆艳抹，亦如往昔淡扫蛾眉，略施脂粉，着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头上戴的朱钗，长发飘逸在我的背后。

我不知道范公子今晚会对我有什么无理要求，可我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正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听到了门外花妈妈的喊声，“凤丫头，快出来迎接范公子啊。”花妈妈喜欢称呼我们这些能够给她赚大把银子的女儿们丫头，说这样显得亲切，我在想若我也如霓裳姐那样平庸，不能够给她牟利她能对我如此亲切称呼吗？

我缓步走到门口，把房门敞开，而花妈妈领着范公子已经来到我面前。

范公子笑眯眯的出现在了我面前，身材中等，扫帚眉，小眼睛，高鼻梁，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出自富贵人家，每日大鱼大肉喂大的，学着洋人穿西装，不过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那是学习文人样子，这中西结合在他这儿可真有点儿不伦不类的感觉，

后面的花妈妈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头上缀满了花朵，脸上的粉仿佛巴掌那么厚。她见我对范公子冷冷的就忙笑着说，凤丫头还愣着干嘛，赶紧请范公子进屋啊，他可是宁舍了柳如烟丫头来找你的，你可得好生给我招待啊。

回头花妈妈又对范公子满脸堆笑替我的冷淡来赔不是，“我说范公子，我家凤丫头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快别和她一般见识才是。”

范公子用色迷迷的眼睛瞅着我，冲着我嘿嘿一笑，那笑在我看来恶心的很，“好说好说，我就喜欢凤姑娘这股子冷淡劲儿，越是容易吃到的葡萄老子才不稀罕。”

“丫头，好好招呼范公子，我先下去了。”花妈妈冲我嘱咐着，她那满是褶子的脸堆满了笑，一圈一圈的仿佛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我宠着花妈妈点点头，说妈妈放心吧，我一定好生招待范公子的。

“恩，好，那我就走了。”花妈妈扭动着老腰出门去了。

我送走了花妈妈把房门关了，屋子里的蜡烛亮堂的很，范公子坐在椅子上，一双色眼一颗也不肯从我身上挪开，我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茶壶倒了一碗茶放在面前，“公子请喝茶，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我在里面放了金银花**，您尝尝味道如何？”我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那范公子端起茶碗来喝了几口，有些夸张的说好茶，好茶，只要是姑娘泡的茶我就喜欢。

如此粗人怎懂品茶，什么茶到他那儿也只不过沦为了解渴的蠢物罢了，我小品了一口把茶碗放下，说既然公子觉得是好茶，那就多喝几碗吧。

范公子点点头，“我一定多喝，若是能够一边喝茶一边听姑娘弹琴唱曲那就好了。”

我爽利的说，那好啊，不知公子要听戏啊还是曲？

范公子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扇子，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听戏，就听《贵妃醉酒》，姑娘扮的杨贵妃可是美的很啊，让我过目不忘啊。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起身走到一个宽敞一些地方开始唱《贵妃醉酒》我不去注意对方那看我的色眼，只是把自己融入在戏里，如今我就是喝醉了的杨贵妃，娇态万千，袅袅绕绕。这《贵妃醉酒》是我学会的第二段戏，以为自己演的甚好，可来北京看了梅兰芳先生的表演之后方知自己太过狂傲了，我与梅先生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也正因为如此，我之后就很少在唱这段戏了，今日若不是客人要听，我依然不会去唱。

我唱完之后范公子给我鼓起掌，“好，好，好身段，好唱腔，凤姑娘若能够到我府中天天为我场戏我就死而无憾了。”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做回了原来的位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公子说笑了，小凤仙我只卖艺不卖身。”这范公子不是头一回说这等轻薄之语了，我依旧用只卖艺不卖身来回绝。

面对我的不逊范公子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喜欢的就是姑娘这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品格，我想娶你做我的四姨太，这样的话你不卖艺也不麦身了，做我的女人，享尽荣华富贵，那多好，别忘了我姐夫可是袁大总统啊，不久大总统就当皇帝，那我姐可就是贵妃娘娘了，我就是国舅爷，你跟了我这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这样的话我也不是头一回听了，我依然不为之所动，虽然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烟花之地，可我却不想为了离开而离开，嫁了这样一个让我看着恶心的男人，我在等着我的姻缘。

我莞尔一笑，很是果断的拒绝了范公子，“对不起公子，我小凤仙虽流落风尘，可我却不想随便把自己嫁了，我要等着那个要我不顾一切去爱的卖油郎出现，而公子你却不是我的卖油郎。”

有卖油郎独占花魁，我一直盼望有朝一日我的那个卖油郎也能出现，可是他在哪儿、

范公子不是被我拒绝第一次了，因而习以为常，没有气恼，我正拿茶壶去倒茶，可范公子那肥大的手却我的手给握住，我下意识的使劲儿往回抽，“公子请放手。”

面对我眉宇之间的冷，范公子还是有些迟疑了，手上的力气小了一些，我使劲的把手抽了出来，范公子兴许是怕了上回我拿匕首要刺死自己的那股子坚决了，因而这回没有对我继续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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