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部长找了专职按摩师，教了他十来天，基本掌握了技术知识，能准确辨认穴位，但功力不深厚，手法不娴熟，第一次用在谢总身上，更是紧张，以至穴位拿捏不当，力道轻重欠妥。

刚开始，谢总怜他孤苦，还只是动口不动手，难得耐心地调教一阵。按得轻了，便冷冷斥道：“你没吃饭么？”按得重了，便沉声喝道：“你想弄死老子啊？”结果适得其反，吓得凌云颤颤惊惊，抖抖嗦嗦，把师傅交待的注意事项，忘得干干净净，丢在了九霄云外，该重的却轻，该轻的却重，搞得个乱七八糟，最后，谢总的耐心消耗怠尽，气怒之下，翻起身来，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骂道：“蠢猪！整了这么久，就学成个这样！”

凌云的半边脸颊，留下了红肿，隐隐生疼，他不敢用手相抚，只惊惶地抬眼看了看，横眉怒目的谢总，便慌忙低头，哆嗦着道歉：“义父，对不起，云儿错了……”

谢总本想站起来，踢他几脚，可陡然发现，他大大的眼睛里，闪过的惊惶恐惧之意，像极了君儿---自己的亲生孩子，忽然间触动了，坚硬冰冷的外表下，曾经包裹的一丝柔情，唉……君儿，阿娟……离开已经半年了，你们还是不肯回家吗？异国他乡，真的那么好吗？

愣神一阵，谢总再看看直挺挺跪着的，低眉顺目的凌云，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心态，保持着上位者惯有的冷厉，沉声喝问：“这么多天，王部长和你师傅，到底怎么教的？”

凌云听他的口气，似乎怪罪和迁怒王部长和师傅，心想他们待我不错，我可不能连累他们，想到这里，立即磕头赔罪：“义父，都是云儿的错，请义父重重责罚，不关王部长他们的事，他们教得很好，都是云儿糊涂，自己忘了……”

听他这样说，谢总暗暗点头，心想这小子倒也敢作敢当，主动承担雷霆之怒，并不推卸责任，人品还算不错……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二十条家规，你可记住了？”

“回义父，云儿全部记住了。”凌云低声答道。

“呵呵，那就默写出来，给我瞧瞧。”谢总听说，凌云的书法和作文，曾经参加过省内中学生比赛，位列第三名，兀自有点不信，索性借此机会考考他，到底几斤几两？

凌云不知纸笔何处，疑望谢总，谢总许他起身，到对面电脑桌前，坐下写字。

很快，凌云呈上了钢笔书写的家规，谢总大吃一惊，这手行草，当真是行云流水，潇洒自如，隐隐然已在自己之上，而且内容一字不差，找不出一个错字。不过，他不动声色，不作褒贬，只冷冷道：“家规是严肃认真的，需要端正的态度，你不端端正正地书写正楷，却草字以待，龙飞凤舞卖弄书法，就凭这点，便当受责。你自己说，该当如何？”

凌云害怕再惹义父生气，赶忙磕头认错：“义父教训的是，云儿再也不敢了，请义父重重责罚，或多或少，义父随意，云儿不敢……不敢……”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首日为奴，实不知怎样揣摸主人心意，说多了，自己吃亏，说少了，太没诚意。唉……

还好，谢总并没让他继续为难，很快便说道：“第一天，我也不想罚得太重，只是让你知道，家规的严肃性，是不能轻视和违反的。”其实，他只是找个借口，借此立威，在凌云心理上，确立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要这个名义的养子，实际的奴仆，永远铭记卑微低贱的身份，永远跪伏在他的脚下，永远仰视他的伟岸和尊严……

停顿片刻，谢总继续道：“家规共计二十条，你轻视家规，我便打你二十下。你既知错，该当怎样，还要我教你吗？”

“多谢义父教诲，云儿知道了。”凌云吁了口气，心想这个数目不多，自己还能承受，立刻去衣褪至膝盖，再看看那个昂贵的沙发，那可是主人休息的地方，自己的身份，哪有资格趴在那里？他迟疑片刻，还是按照习惯，跪伏在地，虽然他并不知道，谢总的赏罚习惯，但想这种最低贱，最没尊严的姿势，应该不会激怒义父，再惹他生气了……

谢总看他这么自觉，便不再言语，径去柜中取出了，专门对付奴仆的家法---早就准备好的两尺长一寸宽的竹板，走到凌云身后，看了看他白皙的肌肤上，隐隐密布的暗灰色痕迹，好象君儿啊……一丝心疼掠过，定了定神，冷然吩咐道：“你自己报数，不报不算，报错了重来，而且，每打一下，必须大声背诵家规条文，背不出来，重新打过。”他顿了一下，忽地手起板落，重重敲击在凌云的臀锋上，提高声音道：“听见了吗？”

凌云微微一颤，低声回道：“听见了。”

谢总不再废话，正式开始了家法训诫，第一板落下，凌云便大声道：“一，遵守家规，决不违逆。”刚刚说完，第二板又接踵而来，他继续道：“二，孝敬义父，誓不背叛。”第三板重击后，他抖了抖，稳了稳身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发泄压抑的痛苦，高声道：“三，尽心伺候，永不懈怠。”第四板……

十五竹板风过，肿起的红印，遍及凌云臀部，谢总见他始终维持了平衡的身躯，保持了常态的声音，既不痛哼失声，也不哭泣求饶，竭力克制疼痛之下，还能一字不差背诵家规，暗想这小子真能吃苦啊！心生赞赏之余，不由自主减了力道，改了方向，竹板斜斜地抽向了大腿……

最后五板，敲在了凌云的两条大腿上，力道较轻，分明凑数，凌云自然察觉，心中大生感激，真没想到---义父居然手下留情，他老人家……真的心疼我吗？

正在想入非非，谢总已收好家法，端坐沙发，沉声道：“你，过来，抬起头来！”

凌云慌忙理好衣裤，跪行到沙发前，虽然抬起了头，但仍然深垂眼睑，谢总见他眼中，恍惚泪光闪烁，心中不悦，哼了一声，语带讥刺地问道：“怎么？义父打错了你，很委屈，是不是？”

凌云一怔，赶忙回答：“不是。今天都是云儿不对，让义父生气了。”

谢总当然不信，以为他表面顺服，心中却腹诽自己，便哂笑道：“呵呵，既然不委屈，干么要哭呢？是我打得太重了？”

“不是不是，”听义父口气，似乎误会自己，凌云慌忙解释：“义父打得不重，云儿没哭，云儿只是感激……义父救我性命，又收我为子，大恩大德，凌云愧无以报，怎敢忘恩负义，再腹诽义父？义父教训孩儿，天经地义，何况，义父手下留情，最后……还打得很轻，义父心疼孩儿……凌云十分感激……因此……”说到后来，心神激动，有点语无轮次……

谢总给他说中了，内心深处的秘密，有些尴尬，忙轻咳一声，掩饰窘态，又见他真情流露，不好继续装酷，脸色缓和下来，不冷不热道：“王部长那边，要你的简历归档，你马上写一份简历，记述你从小时到现在的主要事件，字数不得少于两千。”

凌云听他转了话题，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写文本是他拿手好戏，磕头谢恩之后，立刻转到桌前，坐下奋笔疾书……

过了半个时辰，凌云呈上了简历，字迹工整，条理清楚，文笔精简干炼，而且情文并茂，母子情深，离殇之痛，行乞之苦，以及对义父的孺慕敬爱，都跃然纸上，谢总暗暗欣赏：真是好文章！我的秘书和助理，都有所不及啊！忽然念及生母的早逝，荆棘的历史，微微触动了自己，久已愈合的童年伤痕……

谢总沉默半晌，暗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今天到此为止，你把这个拿去，交给王部长，再领两套衣服，就回来吧。”

王部长办公室，凌云递交了补写的简历，并按规矩，领用了两套仆佣的衣服，退还了身上昂贵的礼服。仆佣的衣服跟员工的工衣，颜色样式都相同，只是在领口上，多了个红色的谢字。凌云穿上朴素的蓝色工衣，反而感到脚踏实地，远离那种虚无飘渺的幻影了，心想：这才是我真实的身份啊，这种身份，才能长长远远地保留下来，想做义父的儿子，那可是遥不可及的梦啊！虽然，我敬他爱他如生身之父，虽然，我仍旧饱含希望，深藏祈盼……

回去后，谢总不再故意刁难，只是吩咐他打扫房间，并交待了每天的工作，和一些特别事项，凌云恭顺地一一承诺，不敢有违。

晚上十点，凌云服侍谢总冲洗，在卧房旁边的浴室里，按摩搓背，擦身着衣……虽不熟练，倒也尽心，谢总还算满意，只是骂了几句，不再武力相向，并且破例恩准，凌云留宿卧房。其实，他是为了自己方便，要茶要水，当然不会放心，卧榻之侧他人酣睡，只不过允许凌云，睡在玻门外的地板上。

谢总的卧房约六十平方，强化玻璃门隔成两半：里边的一半，地面高出一个台阶，深灰色地毯上，欧美风格的大床和衣柜；外边的一半，红木地板上，沙发桌椅和电视电脑等等。卧床安有机关，可以开关玻门，控制闹铃，以及电令保安，和迅速报警的功能。

谢总以前的几个仆佣，只能睡在附近的偏房，能进入他卧房就寝的，除了他本人，就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了。今天居然准许凌云，那已是格外开恩了。或许，他觉得凌云只是个孩子，并无人身安全的威胁；或许，他感觉凌云相貌和善，才德兼备，难免心藏几分喜欢和欣赏吧；或许，他们毕竟名为父子，如果把凌云赶到仆佣的房间，难免外人疑神疑鬼，多嘴多舌；或许，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皆而有之吧……

待得义父睡下，凌云才轻手轻脚，退出玻门，在地板上打了个地铺，裹着义父扔给他的旧棉被，枕着夜色，和衣而卧，他怕义父闹铃叫他，可不敢睡得太沉。血泪纵横的荆棘之路，惨痛辛酸的历史记忆，让他太留恋太珍惜太满足---这一席之地的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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