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兰指儿。可我并不姓兰,其实我姓什么,我也不知道。
人生的最初记忆,大概是在三岁的时候,我被卖到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就在那里生活了三年。我六岁的时候,他家的儿子犯了事,被抓进了官府里,要钱赎出来。那家不是什么有钱人,一时找不来现钱,就把我卖了。他们卖我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不满的说:“好吃好喝的供了这么多年,倒白养活了。”但其实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好,吃不饱、穿不暖的,还整天让我干活,所以他们把我卖了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反倒觉得解脱了。
但主要还是因为那时我年纪还小,只明白我又要被卖了,还是卖到一户大户人家,其它的,我全都不理解。唯还记得我坐在装货物的车上,他们告诉我我要去当丫鬟,然后就被人推着走了。
不过最初见到我的新主子时,我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那时一个初春的午后,天空十分晴朗,阳光松散又庸懒的撒在地上,金灿灿的,像一片金黄的麦田,又软茸茸的,像一张舒适的羊毛垫。
我随着管家穿过漂亮的花园、走过精致的回廊,一路雕梁画栋,红阁绿瓦。所见的,都是我没有见过的。映入眼帘的,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辉煌华丽。
我的主子就住在那样一个漂亮的院子里,那个院子的最深处。
她初次见到我,似乎都没怎么瞧见我。得知我是新买来的丫鬟后,便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叫什么?”
管家笑了:“名字还请小姐您起。”
她并没有再看我一眼,眼神飘向了窗外,那里盛开着一片绚丽夺目的兰花。紫粉色的**玲珑剔透,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她看那花时仿佛入了神,眼里有丝丝光彩在闪烁,良久,她才说了句:“就叫兰指儿吧。”
我好奇的打量这位新主子。
她病怏怏的靠卧在竹椅上,脸上是一片不自然的惨白,衬着她的瓜子脸更有几分离愁之色。她的肌肤薄如蝉翅,仿佛一碰就会碎。她就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瓷娃娃般,好像生命随时都会消逝。
可那时我还太小,实在是瞧不出那憔悴模样背后的原因。我只是想,如果我也生在富贵人家当一个小姐,那我一定不会给下人随便起名,我一定会仔细瞧瞧他们,问清他们想要什么名字后再起给他们。因为我根本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对于我的身世,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来的,总之,就是我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夫人,因丈夫太不知情趣,就在外面偷了汉子,生下我这么个孽种。后来东窗事发,少夫人被乱棍打死了。那时我也就几个月大,被扔进了窑子里。后来窑子又养不了我这么小的人儿,就把我卖了出去。然后又被卖了几次,就变成了那家人的童养媳,后来又被卖进这里。从此,我被卖来卖去的日子就结束了。
我的主子身体差得很,几乎每天泡到药罐子里,我也必须每天守在炉子旁给她煎药。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不能出门,每天只能待在院子里,每天的乐趣就只有看着窗前的一片兰花。
不过她有时也写写字、作作诗,画画画。不得不说的是,别看她身体病病怏怏的,可她却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首好诗、画得一笔好画。
虽然我大字不识一个,却也能看得出她的字、画是十分漂亮的。至于诗吗,虽然我看不懂,但却见她字里行间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浑然天成,十分轻易畅快,便知她定是个才女不假了。
有时她写字时,见我在一旁看着,兴趣昂扬,十分兴奋,又见我也算是个聪明的妙人,反正她也闲来无事,索性就教我写起字来。
我高兴得很,心想如果我也像她一样提起笔来就能做出一首好诗,随性而发轻松写意的,那落在别人眼里多叫人羡慕啊!
于是我便开开心心的跟她学了,可学了后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
那狼毫(也就是毛笔)攥在我手里,就是没有握在她手里那么畅快写意。写起字来也没有她写起来那么轻松自在。
好在她是个合格的老师,我也是一个勤奋的学生。小半年不到,我写起字来不说笔下生莲,便也算做是随心自如了。
毕竟我从小就是个丫鬟,行为粗俗,没有她那份气质,写出来的字照她的一比,简直别如云泥。
后来我一直拿着她的字临摹,时间久了,我的字便与她的有些像了。
我的字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可她的病情却未见任何的好转,每天一直咳个不止。
有一次我问她:“主儿,您喝着这药这么久了,怎么病一直不好啊?”
她听后叹了口气,看了看我,略有犹豫。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看我,但她后来又笑了笑,那笑容是释然的“你还太小,有些事,你不懂的。”
可我是懂得的,病不好就是因为吃的药不对,吃的药不对就该换药啊,于是张口道:“主儿,一定是您的药不管您的病,那换一副药不就好了?不然吃了没有用的药多浪费啊。我见过您的药方子,一副药要好几两银子呢。”当初把我买来的时候,不过才十两银子。
听了我的话,她突然转头望向我,双眉蹙了起来,可眼睛却亮得很。她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摇了摇,语气急切又强烈:“你说你看了药方子,那上面写了什么,啊?!”
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有些吓到我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那激动的表情上带着几分狰狞,不自觉的,我向后缩了缩肩膀:“没???没有,我只看到那张药单子上写的银两数了,而且那时我还不识字呢,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她双眼**的盯着我,看了我好久。蓦地,目光渐渐的暗了下来,抓住我的肩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神情有些凝滞,但还是狰狞。
“哈,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哈哈哈哈????”那笑仿佛变成了哭,是那般的难看:“这都是命啊,这都是命啊!”
从那以后,我便一直以为我的主子精神不正常,神情心理变化太快。以后说话我也一直都顺着她了。
又有一次,她坐在屋檐下赏花,看着那颜色美丽的花儿,突然张口对我说道:“你可知我叫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跟着她有些时日了,却一直不知她叫什么。于是摇头,答道:“不知。”
“我叫兰婷。”她说,声音很小,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我却听到了,我还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暗哑与疲惫,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只应了一声。
可谁知她却又叹气:“你这般心境,日后真不知要怎么活。”她看向我,眼神无奈又诚恳。
抬头望着她的双眸,我第一次知道一双眼里可以饱含这么多感情,有悲凉、不舍、怜悯、无奈。她深深的吸气,化作一口长叹。
“你如今虽学会了写字,却不懂人世间的种种,但愿,你不要被世事所难才好啊。”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可那语气却是诚恳的,听得我心里十分酸涩。我也不知我心里为什么会这样酸涩,但心口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十分不好受。
“若是你日后听见有人说‘杌坐儿’就是凳子的意思,有人说‘灵柩’那便是棺材的意思,‘囬’‘囘’‘回’那便都是‘来回’的‘回’字,日后你见了别人,听他们说这些文绉绉的词,可别不知是什么意思才好。”她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就这么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可是我是真的听不懂的,而且我又是个注意力很不集中的人,心思不由自主的就溜号到别的地方去了,根本没认真听她说什么。
其实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今日说话怪怪的,听不出来哪里怪,但却总是和平常不一样。
我回头,小心翼翼的看她,她蜷缩在椅上,嘴里轻轻的说着:“东西在杌坐儿里,东西在杌坐儿里???”然后声音就越来越来越小,直至后来彻底没了声。
我以为她是睡着了,想现在午后秋凉,在院子里睡着可不要着凉了才好,就想叫她回屋里睡。
“主儿,回屋吧,着凉了就不好了。”轻声叫她。
可是她好像真的睡熟了,没有应我。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轻轻拍她:“主儿,主儿???”我真的很害怕,我好想回屋,好像叫她一起回屋里去。
“主儿,你醒一下啊,主儿,主儿???”我越来越大声的叫她,越来越用力的摇她,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恐惧过。
可她的双眼就是紧闭着,脸儿一点一点的泛白,身体也越来越凉,仿佛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我发疯了似地叫她,喊她,直到我的声音传出了这个开满兰花的小院子,传出了这个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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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目混珠』
那时,我的脑子里真的一片空白,~本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和将~发生什么。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害怕,好像~永远失去什么。我也从未对一件事~求过,可那个时候,望着一动不动的主儿,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希望她醒过来。不久,管家听到我的哭~就赶来了。这是我第三次见到管家。他~本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看了眼哭得差点没背过去的我,又淡淡的看了眼仰~在竹椅~,已经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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