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坐落在十字街口。
这原是临河镇一家张姓财主的深宅大院,黑漆大门,坐北朝南,两扇门上,各钉七七四十九颗带帽钢钉,钢钉上方,兽头铁环,轻轻一碰,哐啷作响,甚是威严;院内地势宽阔,屋舍整齐,九间南屋,九间北屋,东西厢房,各个七间,一律方砖铺地,八砖墁顶;屋檐漆成红颜色,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屋顶青瓦铺底,铜瓦扣缝,飞檐翘壁,远远望去,犹如新翻的土地,凸凹相间,错落有致;而且,前坡长,后坡短,仿佛“人”字捺笔拉得特别长,喜鹊尾巴儿似的向上翘翘着;加之宅院的主人,清朝年间,中过武举,屋顶五脊六兽,伏卧其上,栩栩如生,使得整座建筑更加气势恢弘,蔚为壮观;只是由于年深月久,风雨剥蚀,宛如一位耄耄老人,无论如何显得有些破败罢了。
如今,宅院的九间南屋,除中间一间甬道,其余八间做了食堂仓库;东西十四间厢房,各安八口大锅,做公共食堂;九间北屋,成大队部。
似水父母就是被带到这里来的。
一进大队部,“咣当”一声,关上屋门,似水母亲,面朝后墙,跪在地上;似水父亲,扒掉上衣,光着臂膀,吊上房梁,吴小个子,亲自掌刑,皮绳蘸水,抽一记,问一声:
“说!这玉米面儿是从哪儿来的?”
似水父亲,两眼直瞪瞪盯着吴小个子,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这是个三十出头儿,小头儿小脸儿、小鼻子小眼儿、细胳膊细腿儿,侏儒似的男人,姓吴名有德,人送外号吴小个子。你别看他其貌不扬,上秤约约,连皮带骨不足百十斤,却是临河镇堂堂大队治保主任,在村里跺一脚四处乱颤的人物。白天,他带着两个治安民兵蝙蝠似的找地方眯着;一到晚上,来了精神,扑拉着翅膀,支楞着耳朵,嗤溜着鼻子,瞪大着眼睛,在临河镇上空翩翩飞舞……谁家门儿一响,烟筒一冒烟儿,立刻冲过去,把你抓起来,带回大队部,严刑拷问,任你铁嘴钢牙,也不得不招……如果说德国人不知道希特勒,意大利人不知道墨索里尼,那么,在临河镇方圆几十里,却没有人不知道吴小个子的!
见似水父亲瞪着他看,却不开口,吴小个子,火冒三丈,“呸、呸”往手心儿里吐几口唾沫,抡圆胳膊,挥舞皮绳,劈里啪啦,又是一顿**!边抽边问:
“你说不说?”
似水父亲,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他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招认,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忍着剧痛,咬紧牙关,缄口不语。
“你到底说不说?”吴小个子继续咆哮着,“不说好,给我拿火杵烫!”
话音未落,一个治安民兵从火炉里抽出一根红钢钢的铁火杵,吴小个子伸手接过去,照着似水父亲的胸口就烫!似水父亲把眼一闭……似水母亲回过头来,见此情景,吓得她差点儿晕死过去,一步一个响头,磕到吴小个子面前,苦苦哀求道:
“我的祖宗亲爷爷,你就饶了他吧,饶了他吧……呜呜呜呜……”
“饶他也行,”吴小个子道,“你必须让他坦白交代!”
“我让他坦白交代,我让他坦白交代……”似水母亲说着,跪着来到似水父亲跟前,抱住丈夫的**,连摇带喊,哭着哀求道:“他爹,你就坦白交代吧,你就坦白交代吧……呜呜呜呜……”
似水父亲,**紧闭,依旧不语。
“还不交代是吧?好!”吴小个子怒冲冲道,“给我扒光衣裳连这娘们儿一块儿烫!”
话音未落,两个治安民兵上前就扒似水母亲的衣裳!
似水父亲这下受不了啦,慌忙哀求道:
“别扒!别扒!我说还不行么?”
吴小个子把铁火杵往地上一撂,冷冷一笑:“好,给他松绑。”
两个治安民兵给似水父亲松开绑绳,吴小个子端了把椅子往前一坐,大堂审案似的,朝似水父亲道:
“说吧!”
“……半夜我从家里出来,”似水父亲冻得哆哆嗦嗦,披上衣服道,“本打算到村西头儿公家粮站寻摸粮食,可刚走到十字街口厕所旁,食堂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跟着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我赶紧躲到厕所后面看究竟:只见后面那个人手里掂着个口袋,看看四周没人儿,低声跟前面那个人说了句什么,就把口袋递给那个人,关上大门回去了。”
“那两个人是谁?”吴小个子问。
“是……”似水父亲嗫嚅道。
“是谁?”吴小个子厉声道。
“是食堂管理员和做饭的老王。”似水父亲说。
吴小个子不禁一愣,沉吟片刻,继续问道:
“后来呢?”
“后来老王背着口袋顺着大街往西走往南拐,”似水父亲说,“我不知道他背的是什么,就偷偷在后面跟着,快到街南头儿,老王在路西一座大门前停下来,我躲到门前一个柴禾垛后面看怎么回事儿,只见老王把口袋放到门墩儿上,去北窗户根儿叫门:‘大队长,大队长,快开门,快开门。’‘谁呀?’‘我,做饭的老王。’‘是王叔哇,有事儿吗?’‘管理员叫我给您送来点儿玉米面,快开门。’‘好,你等等,我去开门。’说罢,屋里灯亮了,老王没有马上回来,往北走了走,到堂屋后墙角儿撒尿去了。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儿,心想:我们社员都饿死了,你们干部却……哼!我叫你送!我叫你吃!这么一想,弯腰过去背起面口袋就走!走不多远,就听见老王在门口嚷:‘面哩?面哩?面哪儿去啦?面哪儿去啦?’我心里说:‘面在这儿哩!’往肩膀上一背,急忙离开了。”
“好哇,你敢趁火打劫!”吴小个子说,“你们两个给我听着:今天这事儿除了我们五个人,不能再让第二个人知道,要是再让第二个人知道了,马上送你们进公安局!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似水父母忙说。
“还有,”吴小个子说,“以后谁问你们这面从哪儿弄哩,你们就说是在食堂仓库里偷哩,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似水父母忙点头。
吴小个子正要再说什么,做饭的老王来了,朝他耳边低语几句,吴小个子伸着懒腰,打个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似水父母道:
“好啦,今天这事儿就先到这儿,老实给我呆着,回头再给你们算账!”说罢,“嘎巴”把门一锁,和两个治安民兵一起,跟着做饭的老王到伙房去了。
他们一走,似水父母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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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4』
似~的灵~在村后小河~空徘徊。~微风吹来,他那轻得近乎零的躯~,便青烟似的,悠悠~~,向空中飘去。他飘呀飘呀,~飘~远,~飘~远,想收都收不住,直到被一~~头儿绊住,才停~来。他~很累。云在四周涌动。他~~掐住一朵白云,想在~小憩一会儿:那白云棉絮似的,既轻柔又暖和,~在~一定很~……于是,他轻轻一跃,跳~白云,仰面~~,微微闭~眼睛,~尖儿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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