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妹妹的密函(中)
是的,妹妹是含着眼泪走的。就是今天下午,是他亲眼看到的。
这封信,让剑之锋彻夜难眠。
妹妹!对一个宁愿把病移植到自己身上的妹妹,在剑之锋心里,用“疼爱”两个字已经很难包容了。
是倒下去,还是站起来,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它是老师、亲人,特别是这个“妹妹”,都随之悲欢的大事。
佝偻着背、猫着腰的剑之锋,已经不是原先的剑之锋了。原先的剑之锋已经消失了。消失了就是死了。
原先的剑之锋已经死了,你佝偻着背、猫着腰还有什么意义?
佝偻着背,猫着腰,不就是怕死吗?可是这样活着,老师不认识你,亲人不认识你,就连你最疼爱的妹妹也不认识你,因为你身上没有了剑之锋的那股神气、那种理想、那股朝气、那股豪气。在他们眼里,剑之锋已经死了,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空有一个貌似剑之锋的躯壳,而且是一个消沉、猥琐的躯壳。这个躯壳的存在,实在是对剑之锋的亵渎,不如死了好。
你要活着,就抬起头,挺起腰,做一个真正的剑之锋;如果抬起头、挺起腰就一下子不行了,那也好,还能将剑之锋的真实形象原原本本地留在世人心目中,总比糟踏剑之锋要好得多!
他辗转反侧,浑身燥热,躺着不如坐起好,坐起不如下床好。下得床来一看,天已亮了。
他要实践,要试试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剑之锋。
他抬着头,挺着腰,走出宿舍,走出楼门,来到了操场上。
原本的剑之锋有晨练的习惯,每天跑四圈。已经有五六天了,操场上不见剑之锋。今天,一九六二年七月二十二日的清晨,虽然放假了,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可剑之锋却来了。
不是那个佝偻着背、猫着腰的剑之锋,而是真正的剑之锋。虽然他的中气仍不充沛,迈步仍有忌惮,但毕竟已经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有了两脚同时离地的动作,就是裁判员来,也得判他为“跑步”。尽管这四圈“跑”下来,用了半个小时,但那可是一千六百米呀!对患有心脏病的剑之锋来说,已经是在爬泰山了。
他满身大汗,但是并没有虚脱;他心跳加快,但并没有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回到宿舍,拿上脸盆,到水房里擦了擦身子,奇怪得很,竟然觉得身上有了劲,心跳也平稳多了。“我还行!”这是跑步给他的第一感觉,比不跑还要好。
他抬起头,挺起腰,到校外吃早餐;他抬起头,挺起腰,到校外吃中餐;他抬起头,挺起腰,到校外吃晚餐。李老师要求他这样做,妹妹企盼他这样做。不过这样做现在已经有了自觉的因素在其中,不仅因为老师和妹妹的情感在驱动,而且因为他有了一点自信:跑步都没有问题,抬起头、挺起腰走走,看来是不会出现问题的。尽管他还是有些忌惮,还是有些小心,但心跳已经不再那么快了,也不再感到气喘。
吃了晚饭,进了校门,王师傅又叫住了他:“剑之锋!你的信。”
“啊?又有信?”接过一看,信封与昨天的一模一样。
信封与昨天的一模一样,看信的程序也与昨天的一模一样。
之锋:
你让我好感动!你把我从痛苦的深渊里拯救了出来,又在我的心里注入了美好的憧憬。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可是当我用右手狠狠掐自己左手的手背时,不但流了血,而且生疼生疼。
我哭了,不是因为流了血,也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激动。
我笑了,因为掐出了血,也因为掐得生疼。它们告诉我,这不是梦。
是你!真是你!头抬了起来,腰挺了起来,走出了校门,向街上走去。
我知道,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是你是剑之锋,你能做到,你做到了。
谢谢你!你还了我一个真正的剑之锋。虽然虚弱了一些,但我已经非常满足,因为他给了我希望。
昨晚还是希望,今晨便成现实。刚刚结束过分的痛苦,随即迎来过分的幸福。都是你,让我一次次流泪。
迎着晨曦,迎着朝阳,一个身影,慢慢跑在校园的操场上。是你,我的剑之锋!确实是你,我的剑之锋!今天慢,明天就会快起来,后天就会飞起来,一个生龙活虎的剑之锋正在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让我举起双臂迎接你,哥——哥——你回来了!
请你原谅我的冒失,“哥哥”二字,在我的心底已经呼唤了两年,今晨脱口而出,觉得心里分外甜。你就让我写在这里吧!
妹妹
一九六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剑之锋看蒙了,看傻了。这不是妹妹,可又像是妹妹;像是妹妹,可又不是妹妹。
肯定不是堂妹,堂妹出口就是“三哥”,从来也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
堂妹已经回了家,不可能看到自己走出校门,更不可能看到自己跑步。
当然,字迹也不像。虽然像堂妹写的一样,工工整整,但风格却是两路。这一点,昨天就应该看出来,可是鬼迷了心窍,一心想的是妹妹,其他就视而不见了。
当此之时,剑之锋的心情,谁也说不清。
他很失落,因为不是妹妹;他的心全在妹妹身上,那是血肉亲情。他是以这份亲情在倾听妹妹的心声,所以才觉得那么温润,那么感动。倾注了全部情感给妹妹,可是却不是妹妹,他像突然双脚踩空,全身失重,整个一个人,不知道飘向哪里。
可与失落同时,却又品出一丝甜意。除了堂妹,突然天上又掉下来一个妹妹,像堂妹一样关心自己,以自己之痛为痛,以自己之乐为乐,不惜将自己的心脏病移植在她的身上。这是一份什么感情?说不请,道不明。这么好的妹妹,如此真心挚意,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泼上一瓢冷水。
剑之锋冷峻,对女孩子的秋波很反感,可今天却有些异样。上天赐予的这个妹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了他动力和勇气。让他抬起了头,让他挺起了腰,推动他走向了操场,鞭策他跃起了双脚。他从内心感谢她,接受她,亲近她,甚至有点要像疼爱堂妹一样疼爱她。
可是,当他欲将这种疼爱倾注在“妹妹”身上的时候,他的双脚又踩空了,他的身体又失重了,飘飘荡荡,没有着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谁是这个“妹妹”。
谁是这个“妹妹”?
一点线索也没有。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一定存在一个能够接受这种疼爱的妹妹。一定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心潮像被磁石吸着一样,一阵接着一阵地向她涌去?
第二天清晨,剑之锋又到了操场。不管这个妹妹是谁,他都不想辜负妹妹的希望,决心按以前的他一样跑起来。当他迈开**,大步跑起来的时候,非常惊奇:大步跑起来不但不困难,而且比昨天慢跑还轻松。这使他万分激动,甚至产生了突然又回人间的幻觉。他流泪了,李老师,特别是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在他的心目中,很高很大。他们是神仙,他们是菩萨,他们点化他,引领他渡过了人生低谷,走向重生。
晚饭后接到了“妹妹”的第三封信。
之锋:
看到你今晨跑步的身姿,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你又是过去的剑之锋了。过去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好像什么事也未曾发生。
看着你一圈一圈地跑下来,抹着头上的汗,迈着正常的步子向宿舍楼走来,我笑了,是心在笑。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一定会这样的。
不过,我还是佩服你的意志和毅力。你是龙,你是虎,短短的几天,你就站了起来。这一点,一般人是难以做到的。也正因为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才闯进了我的心中。
我曾想把你从我心中赶走,因为我的心中不应该有个男孩儿存在,无论年龄,还是环境,都不允许你的久留,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有你,睡觉的时候才感到安安稳稳的,醒着的时候才感到充充实实的。
我曾为自己开脱:我不是需要一个男孩儿,而是需要一个哥哥。
我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哥哥。我有一个最最要好的朋友,她有一个哥哥,一个非常关心她、疼爱她的哥哥,真令人羡慕。我曾对她说过好多次:“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后来,你在我的心中便不再是男孩儿了,而是“哥哥”。当然,以往从未叫出过口,昨天是第一次,出于无意。
不过,我不该把它写在信中,而应该永远珍藏在心中。今天平心静气地想来,这的确有些太冒失,太冲动。因为我知道,你对女孩子的过分亲近很反感。
之锋,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没有其他奢望,只想让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上天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在我的心中永久留着这段美好的回忆,我这一辈子,就是很幸福的了。
希望明晨还能看一看你健步如飞的身姿。
妹妹
一九六二年七月二十三
信还没有看完,剑之锋的心已经很酸很酸。他想对着她大声呼喊:“我不反感!我不反感!”可是却不能,因为连妹妹的影子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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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的密函(下)』
第四篇~~的密函(~)真~人心~,~~~着这么大的委屈,可自己却不能安慰她一句!哪有这样的哥哥?剑之锋~很~愧,也~很~躁。不行!一定~找到她。~找到她,~对她说:“我感~你!有你这样的好~~,我很幸运,也很幸福!”~~在哪?一定就在自己~边。不然的话,怎么会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对了!就在宿舍楼里。不然的话,她怎么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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