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已经站在了贾老爷子身后“掌印把子”的巩大书记，闻听到让他上前讲话，就缓缓地移动着双脚来到大柿子树底下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他先站稳了脚跟，拿眼望了望下面的人群，动了动嘴。然后，他就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既然大家都在这儿，我就来给大家讲两句吧——长话短说了：今天的这个会呢？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也非常明白——事关重大，更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事。所以，希望大家在选举的过程中，认认真真地选好各自心目中的新村长来：选对了，对大家以后都有好处；选错了，对大家都不利。因此，大家在选举的时候，慎重点儿、考虑周全点儿——我就讲这么多吧！最后，我在这里，再勉励大家一句：认认真真地选好自己心目中的村长！也衷心地祝愿大家选出一个好村长来。好，我的话讲完了！”

巩大书记说完这段话后，停下来又拿眼扫了扫下面的人群——下面的老少爷儿们平素很少听得到巩大书记的发言，所以，巩大书记一上来讲话，大家立马就安静了下来，都高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上面看，听得也很认真。巩大书记发言完毕，拿眼扫了扫下面的人群之后，立马就很冷静地退回到了身后的人群中。

“好、好、好！”贾老爷子站在旁边听完巩大书记的话后，提溜着他的那杆旱烟袋锅子，重新出现在**儿的面前，嘴里不停地嚷嚷道。“刚才书记说得好，要认认真真地选好自己心目中的新村长来——在这里，我也来借花献佛，用书记的这句话来勉励一下**儿。至于我嘛！嘿、嘿、嘿——我也希望在自己退休之后，能够看到一个比我还能干的村长出来。不是有句话，有句话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吗？我就……我就甘愿地做这个被推走的‘前浪’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

“老爷子，‘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要小心哟！”

“轰——”

人群又炸开了锅，纷纷地朝着站在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面的贾老爷子望了过去——只见上面的贾老爷子气得**直打罗嗦，稍稍地顿了顿之后，又拿着他的那杆旱烟袋锅子往下面的人群点了点，缓缓地说道：

“这几年，托了党的福，地里头盛产红薯，让那些多少有些闹饥荒的家庭解决了口粮问题——白天吃米饭煮红薯；晚上吃红薯煮米饭。这玩艺儿虽然能抗饿，但吃多了，容易涨肚，造成消化不良。连放出来的屁都有股子红薯味——刚才，刚才我又闻到了这股子对我来说，已经很久违了的红薯味。是谁？是谁家里在闹饥荒，天天在吃米饭煮红薯；红薯煮米饭来着？”

“轰——”

下面的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安静、安静！”

贾老爷子站在上面，对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喊道。人群渐渐地又安静了下来，少数还挂着嘻皮笑脸的面容的青皮后生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都幸灾乐祸似地瞧着上面的贾老爷子。

“现在呀！”贾老爷子站在上面望了望下面的人群，严肃地说道。“现在，我们就正儿八经地说正事儿了啊！大家在下面都竖起耳朵听好了——目前村长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二组的邛凯兴；一个是六组的郭兴明。这两个人在萧家庄来说，还是比较有点声望的人士，更是深得**儿的信赖——尤其是邛凯兴，嗯，这些、这些，**儿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今年……”

说到这里，贾老爷子停顿了下来，拿眼往人群中的邛凯兴望了望——此刻，作为萧家庄新村长的候选人之一的邛凯兴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萧家庄新村长的候选人之一的缘故，今儿个，他穿得特精神：崭新的黄军装穿在身上，从脖子底到下摆就扣得那么齐齐整整；着一条土灰黑色的布**；脚穿着一双解放牌的网球鞋；有棱有角的脑袋瓜子上打理着一个板寸头。黄军装上的那排铜纽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再加上那个有棱有角的脑袋瓜子上的板寸头——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地朝气蓬勃和意气风发——虽然，他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完全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站在上面说着话的贾老爷子停顿下来拿眼朝他望了望的表情，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就贾老爷子的这么一望，让他似乎又看到了更多的希望——所以，年青人站在那里，心里顿时有了些底气儿，也就更加地信心百倍起来。贾老爷子在上面望了望他；他也就站在下面眼巴巴地望了望贾老爷子——这爷儿俩眼神的交流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站在人群正中间的、也是萧家庄村新村长的候选人之一的、六组的郭兴明，比之起邛凯兴来，就显得逊色多了：无论从他今天的穿着、打扮以及行为举止都远远不如邛凯兴——他站在人群中间，穿件蓝色的土布小褂，下着一条黄色镶着两条金边的军裤，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的灯芯绒布鞋。缩头缩脑地从人群的缝隙中往外窥视着，胡子拉碴的脸孔再加上一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儿，显得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虽然，他今年才四十出头。但看上去，似乎已经就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了！

“啊、啊，哈……刚刚、刚刚我说到哪儿了啊？”贾老爷子站在上面望了一眼下面站着的邛凯兴之后，稍稍地沉思了一下，就略显尴尬地继续说道。“我……哎，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喜欢丢三落四的。邛、邛凯兴……噢，我想起来了，刚刚、刚刚我是想说有关邛凯兴的事儿——这不，今年他刚好是三十六嘛，三十六换句话来讲，今年便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坎儿！”贾老爷子把话儿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儿的笑意来接着道。“所以，希望他能在今年走好运！”

三十六——在湘北这一带是一个颇具有很浓厚的、迷信色彩的数字。人生中的三十六岁，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一道坎——有可能会多灾多难。所以，这一带的人都会把三十六当作不多吉利的数字来看待。就像西方国家忌讳十三这个数字是一样的道理——《最后的晚餐》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为了三十个银币就把耶稣给出卖了的犹大，在参加那顿著名的晚餐时，刚好排行十三。所以，西方人就把十三当作“不幸的象征”！

贾老爷子说完这段话后，颇是意味深长地又朝着站在下面人群最前面的邛凯兴望了一眼。这才继续发表他的演讲：

“咳、咳、咳！”贾老爷子站在上面，使劲地咳嗽了一下，说道。“当然，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下面就开始步入正题——还是老规矩：投票选举！考虑到我们村里的实际情况：完全是文盲的占多数。所以，还是沿袭我们自己发明的老办法：用颜色区分两个候选人，进行投票。在我这里有红、黄两种颜色的箱子，红色代表邛凯兴；黄色代表郭兴明。大家都记好了！现在，每个人前来领取一张白色的小纸条！”

贾老爷子说完，就顺势往后一退，同时，扭头朝后面站着的村部会计于二龙呶了呶嘴，示意他把拿在手里的一沓早已经裁剪好了的白纸条发下去。于二龙是何等的机灵，马上会意地点了点头，赶紧往前迈了几步，站到了那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来。然后，冲着下面的人群高声地喊道：

“大家都过来，都过来领白纸条啊！”喊完之后，他略略地顿了顿，似乎不多放心又继续地补充道。“记住了啊，记住：**儿一人一张，不得多领，更不能不领。”

话音刚落，下面的人群就“呼啦啦”地围拢了过来——把个村部会计于二龙团团包围在了人群的正中间，于二龙赶紧用自己的双手握紧了手里头的那沓白纸条。围拢了过来的**儿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兴高采烈地欢呼着。同时，纷纷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争着抢着地要拿那张小纸条。

“排队、排队领取啊——别乱、也别慌！”

于二龙夹在人群的中间，见场面有些儿混乱了，就仰着脖子扯破喉咙喊道。纸条不是很长，大概就是一根筷子的二分之一长短；小拇指宽。眨巴眼的功夫，每个人的手里都拿到了这样一张小纸条。拿到纸条后的**儿——也就是萧家庄的选民们，继续围拢在村部会计于二龙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看得出，萧家庄的选民们都很激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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