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生日，就转入了另外一个话题。在此，我认为有必要作进一步的解释。如果人的生命都以百年作为标准的话，那一天我正好走完了四分之一的人生。

车上没有人会对我说一声“Happybirthday”，在大家的眼里彼此都是一个过客。追溯起来，应该说这二十几年里，就没有人对我说过“生日快乐”，不管是中文或英文版的。当然我也并没有真正像样地庆祝过一个生日，这对我来说本来是件无所谓的事，但是走到四分之一这个里程碑却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不禁让我一番感慨；而我在这个里程碑的一天，正赶往渔场去履行技术员的职责，本来这一职务也无所谓好与不好，只是背离我的理想过于遥远，想到这不禁又让我一番感慨。

如果前面的内容可以看作大键琴演奏的行板，到这里就该是转入一段大提琴的咏叹调了。

在这一段咏叹调里，我想到了二十几年里所有的梦想，那里面有科学家、画家、音乐家、摄影家……，而最长的时间里是希望将来的自己能成为一名作家，现在的我却是一个渔场的技术员，这是前二十几年里始料不及的事。虽然我也曾被赵忠祥的感性声音所吸引，深深陶醉在他所描述的自然世界之中，但也没有真正想过有朝一日，要这么现实地走进这个世界。所以就象叶公见到真实的龙一样，这种生活让我毫无准备。

而且，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现状并没有会突然发生改变的迹象。也许是在下个世纪，在未来的日子里，我都将从事着类似的工作，这种状态也让我毫无准备。

而我就在这样地毫无准备中，和理想越走越远了。

汽车在固执地前进中，车身不停地抖动出重金属的旋律，伴着我的咏叹调，演奏着它自己的重金属摇滚。原来，同样是孤寂会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

山路高高地悬在山腰上，忽南忽北地转悠着。一边是削峭的红土，另一边是幽深的山谷。车就在或明或暗的树影下穿行着。

到桃源村下了车，我又招呼了一辆路边的载客摩托，折腾到渔场时，已是近黄昏时候。

回到渔场，我想到应该为自己的二十五岁庆祝一下。

阿杰正一个人在球场上玩着篮球，我喊了他一声，告诉他“今晚喝酒”时，他正双手交替地拍着球看我，然后一转身，一个三步上篮，篮球在铁架上弹了一下，有点勉强地跳进篮框里。

在土池边，我遇到场长，又把喝酒的事说了一遍。他问为什么，我说二十五大寿，他没再说什么，招手叫了一个工人，吩咐他把暂养在孵化池里的鱼抓几条送到食堂去，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渔场里喝酒是很平常的事。因为场长坚持每次下水作业后要喝些白酒，据说可以预防关节炎，所以食堂里储存的高梁酒倒也不在少数。下酒的菜，自然就是那些最常见的鱼。

除了常吃的罗非鱼和鳊鱼，今晚还增加了两道菜：甲鱼和鳗鱼，让这个里程碑式的日子略微地显出了一些不同以往来。工人们吃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剩下几个酒量不错的凑到我们这一桌。我虽然是不胜酒力，但今晚的我毕竟是主角，自然不能轻易走开。等到大家的话题转移，我终于能不被关注地挣脱出来时，早已晕晕糊糊头重脚轻的感觉。

回到房间，我知道不能马上躺在**，就拿了凳子，坐在走廊上，扒在栏杆上看着渔场波光鳞鳞的水面，和影影绰绰的灯光。

渔场本来是没有名字的，大家都习惯于称呼它基地，也是为了和公司总部区别开来。

我到这里后，曾为基地起了个外号，叫“少阳渔场”。但这个名字没有得到推广。

阿杰问我为什么要叫基地这个名字，我的手指沿着环山的轮廓画了个大圈，那时我的神情俨然像个风水先生。

基地在桃源村外还有几里的碎石小路，交通工具当然只有摩托车。拐进涧边的小路时，两旁山上触目可见的就是村民们的祖坟。而基地的风水就是这样的，三面环山，山上是满目的秃坟，只有来处的小路显出一线生机来。

我说，如果你认识太极图，可以想象一下：基地座落在这些群坟当中，就像那个喻示着阴极生阳的一点。术语上，周围的坟山就叫“太阴”，而我们的基地就应该叫“少阳”。

年轻气盛的我，语言风格的刻薄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这些阳气毕竟是很薄弱的，当太阳落到山的那一边，整个渔场被黑暗笼罩的时候，剩下这几缕灯光就难以支撑了。打水车在奔腾，夹杂着楼下划拳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不绝于耳，和山上林林总总的暗影相融，朦朦胧胧形成一种幻觉，像是撒旦的魔鬼大军在叫嚣着，要来收复这个丢失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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