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争分夺秒

上次李毛孩骂了冯经理后，不知是叫建管处逼的，还是让李毛孩气的，冯经理竟以确保工期为理由，从另外一个标段又调来一个砌石队伍，硬生生的把张老板的工作量切去了两千方。冯经理还美其名曰：“李毛孩，你懂不懂？这就叫竞争！老子在给你们增加动力！”

两千方！按照每方少挣十五元，李毛孩又少挣了三万多！额的先啊！

李毛孩找了一大圈去论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冯经理这次更是振振有词，指着他的鼻子大喊：“李茂海！你给老子听好喽，元旦通车是铁板上钉钉子，完不成工期我们就都烂到一个锅锅里！如果你进度再上不去，老子还要往出切！”

这次李毛孩没有敢和冯经理对骂，他明白了要是再把冯经理得罪了，以后还不知要发生多大的烂事情！

李毛孩垂头丧气地坐在家里喝闷酒，活忙以来，他还没有顾得上喝酒。心里盘算着到手的三万元又飞了，这样下去，连十五万元恐怕都保不住了！自己都出了不止十五万元了。越想越心烦，越心烦越喝酒。喝道最后，自己跟自己找平衡：只要以后再不出什么大事情，用十五万元挣十五万元，也值得！

鸡毛太多，李毛孩边数边喝，竟然自己把自己竟然能灌醉了。

李毛孩把最后一杯酒喝完，感到自己除了头晕脑胀外，还有一肚子委屈话没有地方说，便披上中山装出了门。

风一吹，酒劲上了头。李毛孩的八字步变成了八仙步，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怎么又走到了李英英家门口，使劲敲起了她家院门。

李英英从里面开了门，李毛孩就一头倒在她身上。李英英吓得脸色都变了！想推开他又怕他倒在地上，不推开他他又扒在自己的肩膀上，这叫人看见了咋办？额的先啊！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毛孩嘴里嘟囔着：“英—英，你别——怕。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说话！”李毛孩是来一次李英英哭一次，这会儿李英英的眼泪又快下来了。

李英英使劲扶着他说道：“毛孩，你站起来，站好！你听我说，你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李毛孩一只胳膊一甩：“回去？话——还没说呢就回——去？不！我——不回——去！你把我扶——到屋——里咱俩说——说话。”说完竟用胳膊搂住了李英英的脖子，这下李英英的眼泪彻底流出来了。

李英英等于半扛着李毛孩进了屋子，费劲地把他放到炕沿上，李毛孩便一下子倒在了炕上不省人事了。

李英英喊了几声“毛孩”，不见李毛孩有反应，急的在屋里转了两圈，便出了门找张家老五去了。他知道毛孩和老五关系好，老五来了不能声张，这样在村里影响要小一点。

张家老五急匆匆地跟着李英英返回来时，李毛孩已在李英英的炕上打起了炕都在动的鼾声。老五赶忙连摇带拽，连拉带扯地把李毛孩弄起来，也是半扛着他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风一吹，李毛孩挣扎了几下，但还是被张家老五按住了。

临出院门时，李毛孩突然扭头对着李英英大喊：“英——英，我这回挣——了钱，一定给你修——修房子！”

站到房子门口的李英英不知是心酸，还是害怕，还是害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后来的工程进展还算顺利，在省城治病看脚的民工一共花了两万二，谈好了李毛孩再给一万就以后谁不找谁。剩下的事由赵老板来处理。

但更大的问题接着来了！到了十五号，本来是李毛孩要拿到工程计量款的。但是因为马上到年底了，高速公路建管处发了个通知，通知上面说目前资金确实紧张，本月计量款暂定下个月一同发放。请各施工单位予以见谅！

这个“见谅”，让兴冲冲地陪着张老板到冯经理的财务上领钱的李毛孩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不知是气还是着急，李毛孩浑身直哆嗦。

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工期还有半个月。自己垫了近二十万，正较劲的时候没有钱该咋办？

这么大摊账的高速公路哪能没有钱！李毛孩说什么也不相信。

冯经理解释的很圆满：“不是没得钱，是暂时没得钱，国家也是和当家过日子一样的嘛，都有钱紧张钱宽松的时候，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体谅子一下嘛！”

建管处的一个见谅，冯经理的一个体谅，几乎把李毛孩逼上了绝路，张老板更是呵喽着连话都说不出。

两人生磨硬泡，死皮赖脸的在冯经理那呆了一下午，才勉强要出来五万元，就这五万元，临走时冯经理还说：“不是看在亲戚份上，其它施工队伍连五千元也没得！”

要命的是李毛孩这些日子对民工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要是十六号不给你们发上个月的工资，我就爬在地上管你们叫爷！”

额的先啊！现在叫爷都是小事，这要是罢工了，连罚带赔，李毛孩还不得倾家荡产！

还得筹钱发工资，现在民工共有二百七十五人，大小工平均下来一人每月两千元，扣除饭钱，每人还得一千八，这一个月光工钱就是小五十万！上一回发了不到二十万，还差三十万。这冯经理才给了五万，这点钱就是民工吃饭零花还得省着点。

李毛孩领着张家老五，跟上次筹钱一样，不过不像以往冒充驻村蹲点干部了，而是求爷爷告奶奶般的去了支书村长家，又去了几个亲戚家，张家老五又拿出最后的五万元，最后勉强凑了十五万，加上冯经理给的五万元，连这个月的吃喝还差十多万元。

李毛孩被逼得又回到家里给老婆做工作，想把家里那仅剩的十万元套出来。他花言巧语，拐弯抹角的刚给老婆说了半截，便招来老婆一顿臭骂。

李毛孩看到平时还算温顺的老婆发了火，多少天在各处积攒的怨气便冒上来，没说几句便和老婆撕扯到了一块。老婆也够厉害的，像急了眼的野猫似的把他的脸蛋一下子抓了几条血印子，这还了得！

李毛孩一把操起老婆面前案板上的擀面杖，冲着老婆就是几下子…不是张家老五有事找李毛孩，恰好赶到夺下了擀面杖，这两口子还不知道打成什么摊账。

李毛孩老婆哭着从柜子里翻出那张存折揣进怀里，返身出来又大声嚎：“李毛孩，你咋不去死呢！家里就这些钱了，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额的先啊—这天都塌了—啊啊——啊——嗷嗷嗷——”

张家老五张开双臂一边挡住李毛孩的老婆，一边给李毛孩使眼色，示意李毛孩赶快走。李毛孩一时也是无可奈何，没有更好的招法，便怒气冲冲的走出院子。张家老五把还在扯着嗓子嚎的毛孩老婆拉进了屋里。

多亏张家老五说过书，又算过命，能说会哄。

他把自己知道的工程上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全给李毛孩老婆端了出来，再加上什么地龙，五行，阴阳，风水，山神甚至阎王小鬼之类的，硬是把李毛孩老婆吓得只敢小声抽泣不敢大声嚎了。

最后张家老五拍着胸脯说：“嫂子，我都算过几遍了，我毛孩哥就这最后一难了。西院墙石头拆了后一时半会儿没有垒上，这就让地龙折腾的大了。活已经干了一多半，我毛孩哥如今是头都磕了，就差嫂子你这一哆嗦了！现在要是不干，不但不挣钱，垫出去的钱也弄不回来，赔的更多！毛孩哥把地龙放出来了，我只能把它引回来，但我没有本事把它笼住，如今只能用钱上那四个大伟人才能把它镇住！不然的话，你家里大难还在后头！”

农村里的妇女比男人更相信算命。张家老五的话把毛孩老婆说得半天才抽泣一下，心里毛毛的。到底还是命比钱大，此刻她对钱看的淡了，对命看的重了。

毛孩老婆说道：“老五，你真的算过了？”“我哪能骗嫂子，骗谁我都不敢骗你！”“你说把这钱拿出去，真能挣回来？”“瞧你说的，不但这能挣回来，确实还能翻上一翻！”“但我还是不放心，我家里就指望这些钱过日子了，这钱万一拿不回来咋办？”“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作担保！实在不行我拿我家院子作担保！”“你说正经的，你那院子才值几个烂钱！我问你的是，你算的这些是不是真的？”“这叫我还咋说？给毛孩哥算我是半点都不敢含糊！”…

张家老五用尽了算命先生的浑身解数：观、套、谏，说、算、劝，哄、吓、骗。他唾沫横飞地费了一个多小时的口舌，才总算把那张存折弄到了手。不过他还是文明的，没有动手去嫂子的怀里去掏，是毛孩老婆自己掏出来给他的。

当张家老五在自己家找见李毛孩时，李毛孩正冲着他家牛栏里护犊的母牛恶狠狠地发火：“…你狗日的再斜马歪道（不正经）看我，我非杀了你祭山神！”

张家老五拍拍李毛孩的肩膀把存折递给他。李毛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你给我媳妇是咋说的？”“没咋说，就是打了一卦！”“打了一卦？打了一卦我媳妇就能老老实实把存折交给你？你不是给我媳妇灌了**药了吧？”“差不多，不过天机不可泄露！问多了物极必反！”

李毛孩满腹狐疑，但用钱要紧，打着一肚子闷鼓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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