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事几桩

李毛孩从李英英家里一出来，就隐约听见张家老五在村子当中扯着喉咙喊他，声音都变调了，好像有什么紧急事。

李毛孩快步往村里走去，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不远处张家老五像叫魂似的，每走到一家门口就喊他名字两声。

李毛孩紧走了几步喊住老五：“叫魂呢？有事你咋不打手机？”“打手机？你听听你听听！”老五举着新手机学着醋溜普通话：“你呼叫的用户已关机…你咋不开机？急死我了！”李毛孩掏出手机一看，自己新买的刚会用的手机没电了。

李毛孩问道：“啥事？这么急！”张家老五喘了几口气。说道：“啥事？你刚从工地走没一会儿，工地就出事了！伤了两个甘肃民工！”李毛孩大惊：“伤人了？要紧不？”“一个是腿，一个是脚。这会用土方队的车送到县医院去了！”“那你咋没有跟着去？满村子喊我要做啥？”“要做啥？医院不要钱？不把你找见，让人在医院晾着？”

李毛孩一听赶忙回家拿他的折子让老五取钱去了。

他把瞒着老婆的私房折子交给张家老五，并给他急着交代:“我就剩这一万元了。你到医院后先找大夫，给大夫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少花些钱！要不给大夫送点礼也行！”

原来赵老板的甘肃民工是盖楼房的，干石活不行。李毛孩就把他们打散了，分到当地村民的队伍里当小工。两个受伤的民工就是给挡土墙上抬石头时没站住，跟着石头一起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一个摔伤了腿，另一个被石头砸住了脚。

几个小时以后老五就来了电话，说：“现在是两个情况，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李毛孩一听就着急：“真啰嗦，你赶紧说！”“好消息好得很，坏消息坏的很！”“你还有完没完！”“好消息是腿受伤的民工没有事，晚上就能回来！坏消息是脚上受伤的民工脚弓被砸成粉碎性骨折，不但要住院，而且要做手术。现在更严重，更要命的就是大夫说了，要是让脚的功能恢复得好，最好转院到省城骨科医院。我定不下来，还是请你尽快定夺一下，我还没有给民工商量！”

李毛孩气急了，对着手机大喊：“你就啰嗦的很！你问清楚，大夫他们到底能不能治？”“我看这里的大夫没啥大把握，要不然咱上门给他们送钱来了，他咋能让咱转院？”“你再跟大夫商量一下，他们要确实不能治，你再给我打电话！”

李毛孩收起手机，心里直扑腾。他知道医院现在收费高得很！这要是看下来，没有一两万元怕是下不来。再转到省上？那花钱还不得翻一番。唉——

满地转圈的李毛孩忽然猛拍了一下脑门，有根大鸡毛忘了数了，他没有和张老板谈好伤了民工谁出钱！唉——不管谈没谈都得先出钱，现在张老板和他的民工吃饭钱都是我出的。把他家的！这么大的鸡毛翎子咋能忘了数？

张家老五和大夫商量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老五电话那头说：“大夫说叫转院！”李毛孩拿手机这头喊：“怂大夫连个脚都看不了！回家抱娃去！”“人家来了几个大夫都会诊过了，一个个都摇头！”“给大夫塞些钱也不行？”“我说过了，大夫还是摇头！”

没办法，李毛孩只能自认倒霉，那二三十万目前恐怕只能按二十万算了。

令李毛孩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他霉运的开始，早知道，听了张家老五的话，杀头牛祭山神就好了。

从此，每当李毛孩在工地巡视时，便扯着喉咙到处讲注意安全，生怕再出什么事。

谁知工地上没出事，监理那却有事了。

这天中午，李毛孩刚对着两个干活时打闹的甘肃民工大吼了一通，路基队长姚老板开着牛头吉普从后面撵过来，在李毛孩身边一个急刹车，吓得李毛孩浑身一哆嗦，赶忙往边闪。

姚老板摁下车窗喊住了李毛孩，递给他一张监理开的人身责任事故罚单。气呼呼地说道：“李毛孩，我找不见张老板，你把这张单子给他。”说完姚老板就一脚油门，大吉普像头发怒的牤牛，一下子就窜了出去，让李毛孩吸了一鼻子窟窿车后卷起的尘土。

李毛孩低头一看单子，汗都出来了。

原来单子上写着，你单位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发生了一起责任人身重伤事故，依据贵单位与业主签订的某某某号施工合同附件一和本着三不放过原则……李毛孩虽不知道“三不放过”是什么意思，但最后面的字还是认得的，…处罚人民币贰万元整！

李毛孩刚要回去找张老板问清楚。一抬眼看见了正在工地巡查的文监理，便走过去问他，为什么我们伤了人我们花了钱我们给人看伤，你们监理为什么还要罚我们的钱？

带着眼镜的文监理很客气，笑着说：“为什么罚？单子上写的很清楚！这还是下限，要不是冯经理态度好，恐怕得罚你们五万！还有，要不是工期紧，我们还得让你们停工整顿，我看你就认了吧！”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哪知文监理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了，对他说:“差点忘了！虽然没有给你们停工，但你们的安全生产整改措施，三不放过的教育会议纪要等文件明天给我准备一份。手续还是要办齐的，不然我也交代不过去！还有，你们还得加快工程进度，现在我们是按照工程节点控制进度，你可要注意了！不是吓唬你，完不成，罚的更多！”

李毛孩愣在那里，连烟都忘了给文监理掏了。

李毛孩垂头丧气地找到张老板，把罚单交给他并把文监理的指示给他学了一遍。张老板一听，呵喽的更严重了。

张老板端起大茶杯喝了一口压了压嗓子，对李毛孩说：“毛孩，没得法，单子开喽找谁郎格子作用也起不到。这样吧，麻烦你多操些子心，多在工地看住安全。咳-咳-咳-我身体不好，我加个班，把处理事故的各种手续补起喽，要是没得这些子东西，龟儿子们还要罚！编也得编一套，晓得不？咳咳——”

李毛孩现在心里想的不单是安全，还有他那二十万元的底线能保住不？

事故，罚单，工期等问题极大地触动了李毛孩的神经，李毛孩从此不敢在工地上再得瑟了，从天刚亮到天黑，一直在工地上各工点盯着。

工点太多，沿着七公里的在建公路左右摆开，李毛孩一天来回好几趟，脚后跟都走得疼。李毛孩脾气大了不少不说，嗓子也跟张老板差不多了，就差呵喽了。

但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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