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走进候车室，爸就朝着一个长椅走去，碧荣轻轻的拽了下爸的衣角，低声说：“爸，不要去长椅，就到那个靠西南边的墙角，在那边休息！”

“为什么？那边的长凳上人也不多啊！”碧荣爸回过头不解的低声问。

“不为什么，都是水泥板，坐在上面都冰人，不如那边角落安静！”碧荣坚定的口气走到了候车室的墙角，从挎包里摸出几张《人民日报》铺在地上，又把被褥垫在报纸上展开，然后一屁股坐下，开心的笑了笑说：“你也坐下歇歇，特别的舒服，这角落里夜深了也暖和，而且不会有人打扰！”

碧荣爸朝那边的长凳望过去，果然那边供顾客休息的长凳也确实是水泥砌成的，与自己坐的地下没多大区别，只不过那边高些能坐罢了。那边人来人往闹哄哄的，还不如这边安静惬意。他侧脸又望了眼碧荣，打心眼里钦佩，碧荣这丫头确实聪明过人，而且能吃苦，就是把她一个人放到沙漠里，她也能找到水源坚强的活下来。他感叹的低声说：“还是这边好！”

“爸，今天有点累，我先靠着墙迷瞪一会！”碧荣移到墙角，和衣斜靠着墙躺下，她想好了乘着天刚黑，自己先睡会，等会自己起来，让爸再睡。

碧荣正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完全入睡，突然听见爸爸轻轻摇晃低声喊自己：“碧荣，快起来，人家车站的人来赶我们了，候车室夜间不准人留在这！”

碧荣腾地站起身，揉揉眼，嘀咕着说：“怎么候车室夜里也不让人待？”

“各位旅客赶快出去，候车室马上就要锁门！”售票窗口那边果然有两个穿戴着车站服装的工作人员，正粗鲁的大声吆喝驱赶坐在长凳上的旅客。

“爸，我们收拾赶快走，不要等人家来撵我们，那很难看！”碧荣又忙蹲下身叠被褥，把报纸拿起来重新折好放进挎包，狼狈的朝候车室外走去。

“这位大哥，住不住旅社啊？一人一晚一块钱，热水什么都全的！”刚走出候车室，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满脸堆笑的走上来客气的说。

“大婶，我们不住旅社！”碧荣走到那位女人面前，很客气礼貌的拒绝。

“不住旅社？”爸疑惑的望了眼碧荣，不解的问：“那我俩怎么过夜？”

“爸，我俩就在候车室这门口凑合一夜，一夜时间很短！”碧荣朝门左首看了眼低声说。两个人住一晚就要两块钱，那是多大的一笔支出啊。两块钱对有钱人来说，九牛一毛，算不了什么。可对他父女俩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就像他和爸两人刚才去饭店吃饭，如不是自己坚持，爸才舍不得点肉丝吃，就是那省了又省，花两块钱还心疼，闷闷不乐半晌呢。

那位中年妇女，鼻子轻视的‘哼’了声，瞟了一眼碧荣，悻悻的走了。

“爸，我们就在门口凑合一夜！”碧荣又把报纸拿出来，重新铺在门边的地上，又从爸手里接过被褥放在报纸上：“夜很短，坚持一会就过去了！”

“夜深了，这外面很冷的！”碧荣爸担忧的说：“我能忍受，你行吗？”

“爸，你能坚持，我一样行的。‘好店不过一宿吗’，坚持一下一夜就过去了！”碧荣边固执任性的铺着报纸，抬头边微笑着说：“我继承了爸所有优良传统，只要能省钱，什么样的罪我都能忍受，什么样的苦我都能吃！”

“呵呵…呵…！”碧荣爸苦涩的笑笑，低着头默默的坐在碧荣铺好的报纸上，四周看了看，又对着望不到边的农田嘀咕说：“夜深了这里风大，冷！”

碧荣爸是个道道地地的农民，没读几天书，地理知识少得可怜。他只知道四季变化，却不知道四季是如何变化的，在他的理解中，风是决定冷热的决定因素。冬天冷是因为风大，夏天热也是因为没有风。这候车室门口背后只有一堵墙，前面对着无垠的农田，无遮无挡，夜深了自然就会冷。

“我没有能耐啊！”爸轻声叹息着说：“如果我有本事挣很多钱，还能让女儿跟着爸受那么多罪？这些年上学，你是怎么苦过来的，爸心里有数！”

父女俩就这么摸黑的坐着，面对着深邃的夜空，望着闪烁的星星，聊着过去的事，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碧荣深情的望着爸的身影，还有黑暗中一闪一闪的烟火，开心的微笑说：“明天这时候，我就在学校，你也在家了，三年以后这时候，我就工作了，我们家也会有好日了过，爸妈你们等着吧！”

“工作了，能挣多少钱？我们家是个穷窟窿，填不满的！”爸苦笑着说。

“爸，我打听了，我毕业工作了，就是在册的国家干部，行政二十五级，每月工资三十多块钱呢，我们家日子还能不好过吗？”碧荣微笑着说。

“你还要过自己的日子，还要结婚生子，在城里住着，吃喝用，哪样都需要钱，我们家拿不出！”爸把棉被朝碧荣身上拉了拉，顺势把碧荣揽在怀里，用身上的热温暖着碧荣，宽厚的笑着说：“你已给我长脸了，爸知足！”

“长脸不长脸不重要，能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碧荣心里已经犯迷糊，嘴里虽还在嘀嘀咕咕，人却昏昏沉沉睡了。爸苦笑笑，又把被子朝她身上掩了掩，把女儿搂紧了些。这会儿，他心里特别的甜蜜，自己的日子虽苦一点，有这么一个知寒知暖，懂事又孝顺的女儿，他已经很知足了。

“碧荣啊，快醒醒，候车室的门已经开了，我们进去暖暖身子，估计快到上车时间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爸喊醒了碧荣，碧荣从爸的怀里站起来，抖抖双手，开始收拾被褥，然后进了候车室，抬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差十分就到五点，爸轻轻拉了下碧荣说：“你等着，我出去一趟！”

过了一会碧荣爸跑着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硬塞在碧荣的手里，笑眯眯的说：“还是热的，快吃吧，马上就要检票上车了！”

“爸，你吃吧，我一点也不饿！”碧荣拎着被褥，推辞着说，她刚才乘爸不在的时候，**妈已经缝好的内衣口袋，从里面摸出十块钱，捏在手心里，她想抽时机在登车前再交给爸。那边车站工作人员大声喊去邻县的旅客开始排队检票了，碧荣走到爸面前，乘着爸塞包子到她挎包的空，她把十块钱塞到爸的口袋里，轻声说：“你把这个收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已经验票了，我们快走，去迟了可就没座位了！”爸拉着碧荣就朝检票门口走去。上车的人本来不多，但那工作人员一声喊，仿佛是战壕里士兵听到冲锋号，纷纷朝检票口涌去，把仅供一人能行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真没素质，挤什么啊，上车对座位号！”检票员恶声恶气的大声喊道。

碧荣终于挤到检票口，检票进了停车场，隔着人群大声喊：“爸，刚才在你口袋里放了点东西，你收好，多保重身体，我走了，到校就写信回家！”

“东西，什么东西？”碧荣爸手伸进口袋，借着灯光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十元的票子，‘唰’地泪水流出眼眶，他抬头看了眼碧荣，见她正向自己频频的挥手。碧荣爸也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上车。望着碧荣的背影，碧荣爸心里又是一热，碧荣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已经出格为一个标致的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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