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局培训中心原址是江中省一所重点中等专业学校——工商学校。十多年前，老钱在中州读大学时，大学离这里很近，老钱清楚地记得，那时工商学校周围还都是农村，学校北边有条小河，老钱有次还和同学来此钓过龙虾。

最近几年，中州市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如今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华景象，与市区已经无太大区别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中专学校可是个香饽饽，中考录取分数线比重点高中还要高。那时大学录取率很低，高中毕业后能考上个高中专就是件很幸运的事儿了。很多品学兼优的农村孩子为了早点工作，减轻家庭负担，放弃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初中毕业后直接报考中专学校。随着全国高校大幅扩招，国民整体素质提高，中专学校生源越来越少，招生门槛越来越低。中专学校出路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开办热门专业，并努力提高学生实际操作技能，以适应市场需求，继续生存下去；一种是升格为高职或专科院校；还有一种是被撤并或成为主管部门的干部培训中心。

工商学校就属于最后一种。前几年，省局将工商学校校舍全部拆除，投入巨资建起了一栋二十层的干部培训中心，作为全省系统内一万多名干部职工的培训基地和省局会议接待场所。还有部分土地以集资建房的名义建起了五幢高层住宅，省局机关干部职工和工商学校教职员工以及各市局局长每人一套，面积从160到240平米不等，并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当时每平米集资款是2000元左右，市场商品房均价4000，如今这里的二手房早已达到每平米7000了。

老钱想，在省局上班就是比在市局惬意，要是自己能来省局上班该有多好。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不现实。省局虽然也几乎每年都面向全省基层选调工作人员，可是有严格年龄限制的，一般28周岁以下，硕士研究生可以放宽至30周岁。想到自己工作十多年，至今没有一套像样的住房，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没有来培训之前，老钱就听说省局培训中心食堂吃自助餐，伙食品种很少，味道也极其一般，水煮鱼是雷打不动的菜肴之一，来迟了也许就只有吃残羹剩菜了。

省局组织的此类培训，住宿费、培训费由省局统一支付，按国家标准支付的每天五十元伙食费由所在单位报销。当每每听到有人抱怨国家为什么迟迟不提高伙食费标准时，老钱就不屑一顾，心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们知道很多农民工每天还挣不到五十元工资吗？

老钱上午下课后闲得发慌，便早早地来到一楼食堂外面的大堂，找个沙发坐下，跷起二郎腿，看当天的《中州晚报》。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培训中心门前的黄河路是中州市最长也是最繁华的街道。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平日少很多。车辆开的很慢，车身上落满雪花，像白色的巨型甲壳虫向前挪动。

大堂外，响起了几声汽笛。两辆轿车缓缓停在大堂外。

早就有人撑着雨伞在门口迎接。车上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前呼后拥将他引入大堂上了电梯。

老钱认出那人就是省局局长邢德虎。

全省工商系统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邢德虎。省局内部办公网上几乎每天都有他的新闻图片，视察工作，召开会议，接待来宾。

邢德虎是湖北人。湖北人的精明、生命力顽强是全国闻名的。“上有九头鸟，下有湖北佬”。查阅文献，发现九头鸟与湖北人联系起来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张居正时代。明神宗时的宰相张居正是湖北江陵人，传说当时有九大御史参奏张居正，结果张居正不仅未被参倒，九大御史反被下狱。有一个叫余远谋的人专门作《九头鸟歌》：“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

邢德虎是2003年初任江中省工商局党组副书记、局长，老局长秦北城仍然担任党组书记，不肯放弃自己的权力，利用自己的根大基深处处掣肘他。邢德虎施展各种手段，一年后终于如愿以偿担任党组书记。经过近十年的精心经营，在江中省工商局邢德虎已经拥有绝对的权力。

老钱其实还和邢德虎握过手，还一同共进午餐。

那是四年前，邢德虎要来扬湖市工商局视察工作。省局办公室特意和市局打招呼，午餐不安排在宾馆，邢局长要在机关职工食堂就餐，体察民情。

市局当然遵从，还特意挑选了几个听话的新进的职工与邢局长共同进餐。老钱名列其中。

那天快到十二点了，邢局长一行才姗姗来迟。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林再道和市局班子成员早早在门口等候。

省工商局虽然是重要的经济管理部门，也算比较强势，但是常务副市长亲自等候迎接也算破例。其实这是有原因的，邢局长与林副市长是省委党校研究生班的同班同学。

邢局长身材明显有些臃肿，脸上堆满肥肉，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

老钱听说，邢德虎虽时常面带微笑，但笑里藏刀，整人特别厉害，人送绰号“笑面虎”。

他表现的很随和，首先与一楼办事服务中心的同志们一一握手。扬湖市电视台、扬湖日报社、扬湖市广播电台、扬湖市政府网站的记者都来了。邢德虎和老钱亲切握手的镜头第二天就登报了。几个同事嚷嚷老钱出名了，缠着要他请客吃饭。

省局培训中心的伙食的确很糟糕。老钱想：单位食堂、宾馆如果承包给私人，吃不到地沟油就算万幸了，更别奢望能有好的饭菜质量。

老钱听说，承包省局干部培训中心的是一位姓潘的女子，容貌倾国倾城。

老钱吃过饭上电梯时看到了杜月娥。杜月娥对他微笑，表情似乎夹杂着愧疚和羞涩。这是老钱第一次看到她微笑。他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语：人面桃花。

“你好”，老钱礼貌性问候。

“你好”，杜月娥随声附和。她们进了电梯间，老钱站在电梯按钮前，随口问到：“你住几楼呀?”

“十七楼，1717”，杜月娥答到。

“啊？”老钱有些惊讶，“我住1719，我们还是邻居呢”。

杜月娥不置可否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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