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曹圭贤微微的活动了一下僵硬而酸疼的手臂，推开二十四小时营业咖啡厅的门，走了出去。门外的水珠立

刻淅淅沥沥的浇打在他的头发上，泛着难言的凉意。

他叹了口气，撑开了手中破旧的雨伞，遮住了远方已经开始发白的天空。时不时有风夹杂着水珠吹打在手

臂上，打了个寒颤，他开始后悔没有穿一件长T。

疲惫感若是强烈到一定程度，便足以抵抗脑中任何杂乱的本不该有的情绪。他叹气，虚弱的笑了笑。彻夜

的工作让眼睛干涩，太阳穴突突的疼着，疲倦的身体正叫嚣着渴求一场睡眠。

抱紧胳膊，他加快了脚步。

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阴雨的路况，花了二十五分钟才走完。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了，微茫的晨光让

视线有些混沌。牛仔裤的裤脚湿透了，在狭窄破旧的楼梯上留下细小的水痕。他掏出钥匙**生了些许锈

斑的钥匙孔，却听见身侧传来短促的一声**。

接着，左脚踝被一双冰冷却无力的手，轻轻抓住。

下意识的挣脱。他侧过视线，才发现有一个人瘫倒在门侧，衣服湿透了，微微的发抖着，身下的水泥地浸

着大滩的水渍。

流浪汉也来添乱？我的糟心事还不够多吗？他有些烦躁的想着，疲倦的身体急切的盼望着能够快些进屋投

入一场睡眠中。

“喂，死了没？”他用鞋尖轻轻踢了踢那人的身体。“回家去，天气已经够糟了，不要到处乱跑。”

分明没有用力，那人却畏痛般的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勉强压抑住的**。

“喂，”他皱着眉头俯下身，食指在那人湿透的外衣上轻戳了三次，妄图找到更多的生命体气息，“喂，

你怎么了？”

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人颤抖着伸手抓住曹圭贤的T恤下摆，接着仰起了脸。

那真是一张年轻的面孔。瘦削而苍白。像是在雨里浸泡了很久，黑发一缕一缕安静的搭在额头上，泛着薄

薄的水汽。眼睛半睁着，透着迷蒙的氤氲。**泛着病态的白色，此刻微微的翕动着，发出含混的声音“

口很渴，我想进去喝点水。”

片刻的迟疑，曹圭贤站在那里没有动，没有表情的侧脸因为熬夜而显得有些苍白。

就在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因为无力抑或只是放弃而松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俯身抱起了这个湿透的少年。

扭开门走了进去。

“口渴？”他像是跟自己说话一般的小声念叨着。“真烂的理由啊。你身上的水还不够多吗？”

随手把少年丢到**，不顾他发出一声低低的**。曹圭贤自顾自的转身走进卫生间换上干燥的外衣。

被雨淋湿的T恤丢在了洗衣池里，浸了水，用力的搓揉，手臂传来阵阵的酸痛。他用力的抿起**，头疼

的似乎更严重了些。

末了，他挽起袖口，把洗好的湿淋淋的衣服晾在了阳台上。

虽然叫阳台，但那里其实并不常见光，加之阴雨连绵，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干起来，曹圭贤轻轻的叹了

口气。接着，比起衣服不干的烦恼，他想起了躺在卧室里的那个更大的麻烦。

骂骂咧咧的推开门，曹圭贤想他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带这么一个人回来。

干嘛要救人？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裹好了被子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的衣服浸得白色的床单一片一片斑

驳的水痕。

想到这被子也不知道哪日才能晾干，不禁微怒，曹圭贤下意识的伸手一扯，掀开被子的大半。

突然的寒冷，让**的少年发出一声不满而含糊的嘟囔，长而**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

蓦的，借着白炽灯苍白的光亮，少年瘦削的胳膊坦**来，白皙的皮肤散布着青紫色的瘀伤，尖锐的，灼

灼的，明晃晃的。

眼睛有些刺痛。曹圭贤讪讪的松了手，又把被子重新裹在那人身上。他偏着头，认真的端详了一会儿那人

看起来并不是很舒服似的睡颜，试探着问了一句，“喂，那个，不喝水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不耐烦的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白水，敲在了床头柜里。

“喂，放在这里了，喝吗？”

“……”

良久，少年皱起眉头，低声嘟囔“闭嘴，你……好吵。”

睁大了眼睛，曹圭贤讪讪的瞪着少年眉间那条细小的纹路，“好！好！我不吵你！”

他转身甩上门，“好！好！您老睡好！”

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曹圭贤盖上一件厚外衣，瑟瑟的抖着。疲惫感在这一刻全部找了回来。

“我他妈的绝对是疯了。”他在心里这样小声念着，便渐渐陷入了一场昏沉而混沌的睡眠。

梦里有男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女人嘤嘤的低声哭泣，青色的淤痕，褐色的血液，白色的伤口，苍黄的漫

山花朵，失焦的太阳，还有大段大段黑色的沉默。

很久没再重复这样的梦境了。曹圭贤抿起**，他睡的并不安稳。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有一双温软冰凉的手覆了他的额头，耳边有微小的气息在流动，接着是低低的嗓音

，“喂，我叫东海，记住了吗，我叫李东海。”

短暂的清明转瞬又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曹圭贤翻了个身，从一段冗长的噩梦跌进另一段冗长的噩梦。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一刻。曹圭贤迷蒙着翻开手机看了一眼，便马上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妈的，又迟到了。”他骂骂咧咧的冲进洗手间，因为太过用力牙刷不断的戳痛脸颊。接着拾掇起散乱的

课本抓起书包冲到玄关。

然后，他迟疑着停了下来。

所有睡前的记忆缓慢的回涌，他回过身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的窗子开着，天已经开始放晴了，阳光软软的摊在**。被子摊在旁边，床已经空了。

那个陌生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了。

罢了罢了，一个麻烦的陌生人罢了，何必在意。曹圭贤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迟到抗争战——

冷风，飞驰的单车，迅速后退的高楼和树木，一只手扶着车把手一只手拿着面包，咀嚼的同时吞咽下大量

的冷风——每个迟到的上午的固定开场。

外加熟练的攀爬过校园的高墙，绕过打瞌睡的值班训导主任，轻手轻脚的移到班级的后门。一切看上去都

很顺利，正准备猫着腰溜进去，却见到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说着什么，他的旁边站着另一个清瘦的少年。

一时之间，曹圭贤僵在后门口。

少年清澈的嗓音清晰的传入耳内——“请多多关照，我叫李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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