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东海拖拖踏踏的推开教室的门，看到曹圭贤正手拄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书的时候，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曹圭贤？

他没有迟到？

他诧异的走过去，把书包甩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来盯着曹圭贤看书的侧脸看了三分钟，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曹圭贤头也不抬，便不冷不淡的说，“没见过人上早自习啊？”

李东海从书包里抽出书本跟两份便当扔在桌面上，“你昨天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居然没有迟到。”

他想起了前一天因为吃不惯泡面而去了外面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的之后，曹圭贤便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要顶着一副惨白的小脸去幸福的旁边打工。

“之前迟到是因为总是不小心睡过头，”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的翻着书，“今天早上怎么都睡不着，干脆就来学校温书了。”

“没听错的话，你是一夜没睡咯？”李东海白了他一眼说，“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是啊。”曹圭贤揉了揉酸涩的眼，“睡不着有什么办法。”

“要不然，”李东海坏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要不然干脆让东海哥帮你补习一下功课，你来做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怎么样？”

曹圭贤也笑了，他弯起了一边嘴角，**了坏坏的甜腻，接着也揽过了李东海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发誓，我一定要把你带坏。”

这场无谓的争执以李东海一声不屑的“切”而结束。

曹圭贤轻轻的抿了抿**，从书包里抽出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是那天李东海留在幸福的旁边的数学笔记。他翻到有折痕的一页，粗暴的推到了李东海面前，“喏，画圈的一题，是怎么回事？”

李东海诧异的抬眼看了一眼曹圭贤，然后如释重负般的笑了，**稚白的小虎牙。

曹圭贤嫌恶的看了一眼他的笑，然后恶狠狠的抽回了笔记本，“别笑了，我知道这题很简单，不给讲就算了。”

李东海连忙陪着笑脸夺回了那本笔记，讨好的说，“讲讲讲。圭贤同学难得赏脸来问一次题，我怎么敢不讲呢！”

李东海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在演算纸上列起了一行又一行的方程，然后翻出了数学课本，划出公式与定理。曹圭贤托着下巴，不时轻轻的点一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就这样，一个早自习下来，七八道数学题就被顺利的搞定了。李东海发现曹圭贤并不笨，不但不笨而且数学底子非常的扎实跟牢靠，每道题目往往是点上一点，再把需要用到的公式或定理罗列给他，他都能做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只有最近这一年才没有学习吗？”李东海一边收回笔记一边问。“也没有想象中的差啊。”

“唔，”曹圭贤在吃便当的间隙含糊的应了一声，“今天下午不是有个数学测验吗，我是想着怎么着也得应付一下啊。万一考太差被老师留堂，晚上就没法去打工了。”

又是打工……李东海不禁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下午的数学测试试卷发下来以后，李东海先是从头到尾的浏览了一遍，然后忍不住在桌子下面使劲儿的踢了曹圭贤一脚。

也许是为了考察平时同学们有没有认真听课，所以这次的测试题目大多是从平时课上教授的题目中挑选出来的。其中的三道大题竟然是曹圭贤早上问起的原题，甚至连数字都没有变动。而其余的几道题目，也是早上给他讲过的类型题。

曹圭贤吃痛的“嘶”了一声，然后偏过头压低声音问道，“你干嘛？”

李东海莞尔，他伸出三根手指，小声说，“三道哦！考完试请我吃饭！”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用力的敲了一下讲台，俩人抬头正迎上老师瞪视的目光，便只好低下头铺开了试卷，在演算纸上草草的算了起来。

偶尔，李东海会偷偷的瞟一瞟身旁的那个人，那人专心做题的侧脸，在额前轻轻的晃动的黑色头发，因为思考而咬住笔梢的可爱样子，略显苍白的脸颊，甚至以及下眼睑淡青色的阴翳，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窗外，飞机在天空划过悠长的白色弧线。

他莫名的就是想笑。或许吧，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然而紧接着他的腿就也被用力的踢了一脚，耳边响起曹圭贤压低的嗓音，“傻笑什么！还不做题！”脸上挂着的，是的小伎俩得逞后的满满的得意。

李东海忍不住再度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然而这次却是一阵窝心的暖意。

他一边熟练的在演算纸上勾画着，一边确定：是的，这样的生活，其实真的还不错。

随着冗长而吵闹的下课钟响起，上了些许年纪的数学老师一张一张的收起了桌面上的试卷，走到两人身旁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以后考试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自己努力点比投机取巧跟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要强多了。”而后用力的抽走摆在桌面上的两张试卷，踢踢踏踏的走了出去。

李东海瞪圆了眼睛，“喂！他……什么意思？！谁投机取巧？谁交头接耳了？”

曹圭贤一边收拾上乱成一团的桌面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别生气。放心，不是在说你。”

不是说我。一瞬间，李东海有些发愣。

那么，说你，就没关系吗。

两人都没有再言语，而是陷入了一场惯有的沉默。

下午的自修课上，李东海正咬着笔杆吃力的背着课文，教室的门猛然被推开了，吓了他一跳。抬起头便看到门口数学老师冷冷的面孔。

“曹圭贤，你给我出来一下。”

他连忙用力的把伏在桌子上睡觉的曹圭贤推醒，后者睁开惺忪的睡眼刚要发脾气，却见李东海指了指门口小声说，“老师叫你。”

他站起身，在全班习以为常跟李东海担忧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向门口走去。

因为睡的太久了，他的腿有些跛，制服衬衫的衣肘被压出一条条细小的褶皱，就连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跟在数学老师的后面，看着比自己还矮上半头的男人微微秃掉的头顶，他忽然觉得这条走廊变得无比的漫长起来。

安静的躺在桌面上的，是两张试卷。

一张署名李东海，一张署名曹圭贤。

“准备解释一下吗？”数学老师推了推眼睛，问站在一旁的曹圭贤。

他看了一眼数学老师冷淡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呢？”数学老师冷冷的敲了敲桌子，“三道大题，一模一样，算对的部分也就罢了，可就连算错的结果数都一样。曹圭贤，你有什么打算解释的吗。”

他翻了翻眼前那张写着自己熟悉字迹的试卷，沉默着开口，“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你还敢问我解释什么？！”男人暴跳如雷的敲了一下桌子，“自从朴薇拉转走了以后你数学就没及过格，这次来了个好同桌你就莫名其妙的得了个六十八分，你还问我解释什么？”

他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指甲钳进了掌心，钝钝的疼。

缓了一口气，数学老师接着说，“曹圭贤，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一直当你还是那个拿全国奥数三等奖的又聪明又调皮的男孩子。就算后来的你迟到、早退、抽烟、逃课、打架，我也只当你是因为走不出过去的阴影。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始终都还对你抱着一丝希望，因为我觉得你本性并不坏。可是这一次，你让我对你彻底的失望了，你竟然还学会了……抄同学的试卷！”

他沉默的开口，声音微微的沙哑起来，“老师，我没有。”

啪——

一个耳光重重的落在脸上。

数学老师指着门口，“事实摆在眼前，我不想听你厚颜无耻的狡辩。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放学以后不准回家，交一份两千字的检查给我。”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缓慢的走了出去。

是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失望，只需要几张纸片的厚度。人和人之间的信赖感，原来是这样的廉价。他自嘲的笑着，被打的左脸颊灼烧着，胸腔一阵一阵的发痛。

他觉得疲惫，很久不曾有过的疲惫感。他想笑一笑，却发觉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他开始不明白这些日子的以来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些辗转反侧，那些痛苦不堪，那些心力交瘁，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常听的那首老歌“itdoesn'tevenmatterhowhardyoutry”。

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坚持，结果都无济于事。

就算你付出一切，失去一切，结果都无济于事。

原来，我并没有你的草原，我亲爱的。

他低着头走进教室，开始整理书包，不理会一旁的李东海不住的询问，便抓起书包向门外走去。李东海微微的怔了怔，继而抓起书包跟了出去。

熟悉的围墙缺口，熟练的翻墙而过。白色的衬衫沾染上了灰色的尘土。

曹圭贤皱起了眉头望着紧接着翻过来的李东海，“你为什么也出来了呢，你待在学校好好复习功课啊。”

李东海笑着晃动着书包，“你上午不是还说发誓要把我带坏吗，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吗？”

曹圭贤虚弱的笑了，“我哪来的那个能耐去左右别人的人生呢。李东海，上午是开玩笑的。其实，你还是适合待在教室里做一个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好孩子。”

“怎么了？”李东海的笑容僵在脸上，“刚刚数学老师叫你，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他转过身然后垂下头，“拜托你回去好吗，不要再无端的搅乱我的生活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他走了。

李东海愣在原地，他觉得他离开的背影，从未有过的单薄。

内心被一阵阵的无力感填充，他开始觉得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的懂过这个男人。

那个在公车上阖目浅笑的男人，那个在雨夜低声抽泣的男人，那个在舞台上安静演奏的男人，那个发着高烧做着冗长噩梦的男人，那个因为踢到了别人而洋洋得意的男人，那个对他说你走开的男人。

那个连被救赎都要拒绝的男人。

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男人。

一阵尖利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扭过头，几个黄色头发叼着香烟的男人围了过来。他认得出，为首的正是那天被自己泼了一杯冰水的男人。

而此刻，那人正嬉笑着望着他。

“呦，终于，被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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