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二天一晃就过去了，秦寿还没回过味来就又要上班了！

休息的日子没有早晨，所以过得很快；而上班的日子不但有早晨，而且还有清

晨，所以显得特别漫长、难挨！

秦寿起来晚了，估摸着赶不到点名，于是在公交车上给杨工长打电话。杨工长

让他到厂后别去车间了，直接去会议室。秦寿能听出对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在

电话里就没多问。

卸煤车间会议室，长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无虚席。主任坐在首位，手里端着一

只精美的保温杯，不时啜一口。他的左手边坐着副主任，右手边坐着杨工长。每个

人的表情都很阴郁！如果在墙壁上挂一帧黑白相片，绝对能让人立时联想到某追悼

会的现场，气氛相当逼仄！没有人说话，整个会议室静得都能听见人的呼吸声。

秦寿来到会议室外，见会议室大门半开，却没听见一点声音，还以为自己来早

了，便晃晃荡荡地朝里走，及到门口，惊见里面坐满了人，且个个表情严肃，遂立

即变回正形。见猴子朝自己招手，遂紧走二步，从边上搬了张椅子挨着对方坐了来

。

这时，副主任扭头看主任，主任**了下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想必——”副主任轻咳了两声，校了校嗓子，“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要开

这个会，而且是赶在生产前！大前天，也就是17号，是你们这个班的晚班！计划卸

50个车，但实际上只卸了32个，还有18个车堵在了卸煤坑！车站方面因为我们没能

按时完成工作，不能及时将空车排出，却又强行将到达的煤车送了进来，从而导致

厂里所有线路都被堵死的局面！该出的出不去，该进的进来了，却又不在应该的位

置上，彻底乱了套！”说到这副主任情绪变得异常激动，甚至拍了桌子。当然他不

敢拍得太重，因为主任还坐在边上。

秦寿这才明白这是场批斗大会，心里乐了，因为他认为批斗的对象一定会是赵

五！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是清楚的，责任全在那小子身上。可他却发现赵五反倒一副

无所谓的样子，而杨工长的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死。

副主任喝了口水，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后来，主任和我一同去了车站。经

过协商，我们答应支付一笔额外的车辆停时费，他们出动调机帮我们疏通线路，生

产才得以恢复。这件事情虽然结束了，但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且给厂里带来了一定

的经济损失！所以相关责任人必须严肃处理，该处分的处分，该撤职的撤职，该考

核的考核，绝不留情！杨大国，你作为当班工长，作为生产的直接指挥人，把当天

的情况讲讲吧。”

杨工长随即起身，将当晚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并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他脸色

苍白，神情木讷，仿佛所有的过失都在于自己。

最后他说：“我没能带好班，没能及时有效地与铁路部门协商处理好生产中出

现的问题，是我的失职，我愿受罚！”说完他望向一直端坐桌首一言未发的主任。

对方朝他点头示意他坐下。

秦寿听傻了——怎么工长只字不提赵五的事呢？他可是罪魁祸首呀！

“刚才杨大国对当晚的工作情况做了说明，对自身存在问题也做了检讨，态度

是诚恳的，但似乎有所遗漏！”副主任有意拖长了声调，在坐的面面相觑，不知他

下面将要说什么，生怕与自己有关。“那天晚上虽然作业量很大，且天气寒冷，但

在工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有三个人却私自离岗，而且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性质

相当的恶劣！”

猴子和**听到这，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一副认错的样子。秦寿气得牙根痒

，用目光寻找老李。目光交会之际，老李慌忙望向一边。很明显，喝酒的事是他打

的小报告。

紧接着副主任宣布了事先议定好的处理决定：撤销杨大国工长职务；考核副工

长当月奖金的50%；免去秦寿、猴子、**第四季度的全额绩效，并处罚款200……

处理决定刚宣布完，秦寿如梦初醒般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不服！哦，干活的全罚了，造事的却毛事没有，不公平！”

副主任正欲接茌，主任终于开口了。

“你不服？你离岗在先，喝酒在后，常期无组织无纪律，你还不服？”

“我不跟你说这个！大家都知道，煤卸不出，是因为卷扬机的钢丝绳断了没能

及时修复，而负责这个的人是赵五！”

“赵五那天被临时调到质检车间，我批准的！”主任似乎早就知道秦寿会这样

说，立即解释道。

“你放屁！他那天晚上来点过名的！谁不知道他在车间里就是挂个名，什么活

不干，钱照拿！他去别的车间，他会干什么，自己分内的事都做不好！你骗鬼呀”

秦寿气极了，有点口不择言。

主任没想到对方竟敢公然骂自己，气得差点晕过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秦寿，你他妈的想死呀！”赵五也跳了起来，准备冲上去跟秦寿干仗，被身

边的人拖住了。

秦寿早看不惯他，也不甘示弱地想迎上去，被猴子死死拽住。

“够了！”缓过来的主任一拍桌子，朝秦寿吼道，“事情我们都是调查过的，

不会冤枉你！要是不服我，你可以找上面！”主任转而又对其他人说，“马上开始

生产了，大家都回各自的岗位，散会！”

主任说完气呼呼地起身走出会议室，副主任摇摇头紧随其后。

秦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自己的工长竟然一个屁也不放，他愤怒

了！他在这个国有企业干了十年，明的暗的亏吃了不少，但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愤

怒过！二个主任鄙夷的目光、赵五嘲讽的目光以及工长怯懦的目光，像一把把激光

刀子，挖着他的心！

秦寿突然一拍桌子，歇斯底里地朝主任的背影喊道：“谢秃子，你个王八蛋！八百

块季度奖你要是敢少老子一分，老子跟你玩命！”

或许人在真正愤怒时说出的话才是心声！八百块不多，却是秦寿的血汗钱。他

等这笔钱等了三个月了，可它却因为一个自己憎恨的人的错误化为了乌有！那种被

压榨、羞辱的感觉令他心如刀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任人

宰割！

此时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下秦寿、猴子、**还有刘梅芳，其他人都散了。

猴子也被扣了钱，气呼呼地拍了拍秦寿说：“秦哥，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他

主任不讲理，偏袒赵五那王八蛋，拿我们开刀，我们去找厂长！我就不信没个讲理

的地方！”

“就是，就是，我们几个一起去找厂长！”**附和道。

“去哪？去说什么？你们三个当班喝酒怎么说都没理！赵五他姐夫是人事科科

长，主任不护着他能行吗！你们去闹有个屁用！”刘梅芳心里也郁闷，但说的没错

。猴子和**听后像被针扎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

“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老子一个人去！没个说法老子不干了！”秦寿说着大

步走出了会议室。

秦寿气呼呼地去找厂长，可还没踏进厂机关办公大楼却被一楼保卫处的人拦住

了。

那人见秦寿穿着最普通的工服就不给好脸色，趾高气扬地问他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我犯得着跟你说吗？”秦寿更没好气。

“耶，你小子找抽呢！”那人一把揪住秦寿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打。

秦寿本能地一抽身，抬腿就是一脚，那家伙被踢出老远。这时从保卫处办公室

里一下蹿出来三四个同样穿保卫处制服的年轻人，见自己人挨了打，狼一样地围住

秦寿，不问青红皂白便大打出手！挨踢的那家伙翻身加入进来，边打边叫嚣：“打

，给我照死里打！”

秦寿再厉害，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围攻！再说这种建在郊区的厂子保卫处招的都

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这帮人本就是以打架为生的主，遇见秦寿这种没背景的小工人

，下手狠得去了！

秦寿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满脸都是血。

虽在机关大楼前，有不少人围观，但没人敢劝。有的还是小领导，但在厂里说

不上话，也都不敢管。

那挨踢的家伙显然是个小头头，见秦寿已经趴地上了还不解气，嚷嚷着要将秦

寿拖进保卫处慢慢收拾。

这时一直担心秦寿的刘梅芳赶来了。她见秦寿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急了，不

管不顾地冲上去，扯开众人，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光天化日的要杀人呀！”

那群保卫科的小青年里有一个认识刘梅芳，晓得她家在这附近相当有势力，便

对那个小头头耳语了一番。

“小子，今天算你走运，有美女相助，不然老子非整死你不可！”说完一挥手

，示意手下放开秦寿。

刘梅芳赶紧掺起秦寿，泪水溢了出来，却又忍不住地问：“不是找厂长吗？怎

么又跟这帮人扯上了呢？”

秦寿抬眼看着对方，目光里有屈辱、愤怒、仇恨，但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明白，在这个工厂里，在这个社会上，自己其实连条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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