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老莫看了，吓得枪掉在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打中了鸡，还是打中了人。

春花叫了声：“张老师！”

张老师怔在那儿，好久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道：“抓自家的鸡，还用得上枪啊！”

老莫急忙上前，拉住张老师的手，上下打量着，道：“没事儿吧，没事儿吧！”

此时，三妮从屋里出来，道：“鸡不好抓，抓鸡是招待老师您的！”

张老师明白过来，笑道：“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这次的家访让春花感到意外，具体张老师和老莫讲了些什么，已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事是否让春花和几个姐姐感到非常快乐，那就是，吃了顿只有过年才能吃得上的好饭。张老师临走时，老莫还送了几斤白面，算是充当春花的学费了。

春花依稀记得张老师刚进门时失魂落魄的表情，那种置之死地于后生的庆幸一直陪伴了他三十多年。

张老师走的那天晚上，却给春花及几个姐姐多少带来了一丝不安。

当晚，老莫将全家人召在一起，一边吧嗒着烟，一边看着墙壁上的那张奖状，意味深长地说：“二妮，三妮，四妮，你们仨得好好学习，要是下学期考试谁没拿奖状回来，谁就退学，回家放羊。话么，爹说在前头，奖状上，必须是前三名，如果是后三名，有奖状也白搭！听明白了么？”

春花没说话，老莫家的，也没说话。因为她们都知道，一家供四个学生上学，实在是太难了。

倒是二妮说了句：“爹，咱家没羊，咋放？”

老莫听了，瞪着她，道：“没羊？没羊不会买呀！”

二妮揉着衣角，道：“爹，我明年就要考初中了，乡里的中学离咱家三十多里地，太远，再说，我成绩又不好，我也不愿意上学，我退下来吧！”

老莫道：“不行，咋着说也得上学下个学期再说！”

二妮道：“我不上了，真的。”

老莫家的接过了话：“二妮，要是你不上学，将来你别怨你爹，你也别后悔。”

二妮道：“我不后悔。”

春花道：“爹，这样对二姐不公平！”

老莫不说话。

二妮道：“五妹，你成绩好，一定能考上大学！天底下哪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就这样定了。”

三妮说：“爹，我保证拿前三名，捧奖状回来！”

四妮也不甘示弱：“爹，我也能考前三名，要是再拿奖状回来，还杀鸡吃不？”

九、

老莫敲着四妮的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等考试完再说吧！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年底了，最终，三妮四妮考试也没拿前三名，更不用说奖状了，也因此，三妮四妮也退了学。春花依然捧着二年级整个年级第一名的奖状回了家，但这一次爹娘脸上的喜悦比上次少了许多。

1986年9月开学，春花已经上三年级了。那年，发生了三件事。第一，村里土改，由集体承包转为家庭承包，结束了大锅饭挣工分，改为纳公粮交提留款。第二，有人上门提亲，说的是二妮的婚事，不过老莫没答应，但没过多久，二妮竟然失踪了。一家人到处找，也报了警，愣是没找着。老莫家的哭了两个多月，老莫也一筹莫展。第三，春花正式成为村里人的笑柄。

说到这里，还是大妮引起的。噢不，说错了，是谢瘸子引起的。

大妮嫁到谢家后，开始两年的生活还算可以，直到大妮生下个女娃（也就是春花的外甥女谢冰）之后，也就是春花的外甥女谢冰，谢家对大妮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开始只是公婆的骂骂咧咧，再后来谢瘸子与婆婆竟然动了拳脚，再后来就是暴力摧残。

乡下人，只懂得逆来顺受，尤其是作为女人，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是谢家却依然变本加厉，似乎也要将莫大妮变成莫瘸子一般。

大妮回娘，抱住老莫家的，只是哭，什么也不说。虽然老莫家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只有规劝。

这天，婆婆嫌二妮没做好家务，将她先是一顿好骂，再是一顿好打。大妮受不了，跑到了娘家，恰好，这天是周末，春花也在家。

春花不解，为什么大姐回来总是哭哭啼啼？她上前问道：“大姐，你怎么了？”

老莫家的不说话，只是在一旁抹眼泪。老莫卷了袋烟，走出门去。

大妮道：“五妹，姐没事，没事！”

春花道：“没事，你哭什么？”

大妮道：“真的没事！”言罢抹了下眼睛！

这一抹不要紧，春花看到大妮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但有伤痕，还有血渍，看上去简直是触目惊心。

春花上前，扶住大妮的手，道：“大姐，你这手怎么回事？”

大妮道：“是，是大姐不小心，磕伤的！”

春花再看了看，明白了。

春花说：“大姐，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是不是瘸子一家干的？肯定是他们干的！大姐，你放心，我给你出气。”

大妮道：“不要，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但是春花不听，但见她装了一盒火柴，然后顺手拿起菜刀，走出门去。

老莫家的见了，惊道：“春花，你要干啥？你给我回来！”

春花道：“娘，俺大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老莫家的与大妮一怔，一起冲了出去，但是，春花跑得快，早出了院子。

村民们见春花提把菜刀朝谢瘸子家奔去，个个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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