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此，浮世如此，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电影《青蛇》

我去北京看过一次亦雨，她也和阿朱一样有着落寞的表情，面容上浮着浅浅的牵强笑意。她们都是不快乐的孩子，在她们眼中，我是幸福的。剑香曾经对我说：“我们不算你玩！幸福的家伙站一边去！”其实剑香也是个幸福的人，她已经领了结婚证，丈夫是高中同学，现在在军队工作，沉静而有责任感。他被生活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想要的是他的柔情款款。“哪怕他跟我吃糠咽菜，我也愿意，只要他一直守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玩，说爱我。”每当这时，阿朱便要对她进行一番现实主义教育，我在一边听着，只微笑。如她们所说，我是一个不肯轻易吐露内心情感的人，众人之中最是沉默。

他们都知道我曾经有过一段恋情，虽然我尽力去否认或者忘掉它，可是那段经历已经刻在了我的灵魂里，那烙印不知是属于魔鬼还是属于爱神。他叫林，是一位有着阳光的外表的大男孩。我从他的行动上学会如何对待恋人，学会了深情的对视，能够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甜蜜话语，学会了在生日的时候送礼物给情人。然后我带着他传授给我的所有经验离开了，一去不回头。现在我们站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岔路上，关系比陌路人更糟。我一直不肯说我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那些缘故无论提出哪一条来，都可以成为分开的理由。我们性格不合，他倔强地捍卫自己的理想，而我如水一般根据环境改变自己的路径，以便在合适的地方冲刷出自己的河床。当我在大学志愿上写下经济以后，我们站在运动场的单杠边，他指着缀满繁星的天空对我说：“我看见一颗文学的星星陨落了。”我说我不在乎，我只要有一个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将来。现在看来，报这个志愿更接近我的愿望。其实我并没有看见哪个中文系的学生如曹雪芹一样一贫如洗，但是如果在活着享受一世荣华和死后才被人认同名垂青史中选择一样，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而他会选择后者，这是我们的本质区别。亦雨说如果当年她在场，她会赞同他的说法，现在也会赞同。我想，当年我会作出那样的选择，现在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高四那年，林总是想见我。我母亲把我看得很严，这不但没有使他的热情冷却，反而使他心中的火焰燃得更加旺盛。我一再对他说，现在不合适，不是恋爱的时候。可是他仍然想一直在我身边。我从来也不讨厌他在我身边的时候，相反，还觉得安静温暖。可是别人不会把我们的关系看得那样简单。我们一路走来，背后满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如果没有流言，也没有误会，我和他到现在为止也许仍然是好朋友，也许已经在合适的时间成为了恋人。可是时间、地点与周围的人，仿佛都在与我们作对。在浓雾沉沉的夜晚，他拥住我，任我在他怀中以沉默来消化自己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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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终情始，情真情疑，何许？何处？情之至。

——电影《青蛇》

林喜欢我的身体，喜欢我白皙姣好的皮肤。高中时候我的肤色洁白如玉，是女生见了也要羡慕的，一次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竟然抓住我的手想咬上一口。他告诉我，爱与性是密不可分的。可是那时的我却被吓跑了。几年之后，在大学里见得多了，才觉得林的话是诚恳的直白。从前我一直是玉女形象，可是现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毕竟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脸上写着沧桑的痕迹的女人是装不像小孩子的，不如顺其自然好了。我从前给别人的印象一直是单纯柔弱的，像是初生的婴儿，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从对现实的认知角度上讲，我有着超出同龄孩子的成熟，甚至老态，但我掩藏得很好。

二十几岁就谈风霜，我自己看见上面一段，也忍不住要笑了。可见我的心态。大学时做过一个心理测试，我的心理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岁。

这是我最后一次谈林。以后我在日记中再也不会提起他，当然小说中的角色除外。林当时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对现实的认知没有我清楚。在我看来，他的想法都很单纯。我喜欢这单纯，可惜却是不可行的。我会为了一件事，忍住自己的欲望很久很久，像伏在草丛中等待捕猎的狮子。可是他不能够。他当时只想在我身边，一刻也不能忍耐和等待。沉浸于爱情中的少年都是那个样子的吧，我曾经看见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遭到拒绝，就用小刀把自己的手指划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不久前我还看到了这位女生，她把婚照贴在了网上。爱人是她的大学同学。我也在网上遇见了那个男生，和他谈起高中的往事，告诉还是单身的他，他爱过的人已经结婚了，爱过他的人也已经结婚了。那个男生高个子，面庞黝黑，对女孩子很有吸引力，所以并不着急。

这些琐碎的有关爱的回忆，像片断一样一闪而过，却是久久不能忘记的。有一个假日，林一定要见我，我趁家长出门，冒着大雨去他家，把单车停在楼梯口里，他开门迎我，我把红雨衣脱掉，雨水淋**他家门口的地毯。他抱住我，安慰我，可是我觉得自己像一片树叶一样冷得打战，一直凉到心里。他在下雨时叫我去他家，全然不想想我有多么辛苦。雨衣领口很大，风会常常把帽子掀起来，我的衣领**，**从膝盖往下也是湿的。他开始脱我的衣服。我跑出了他的家，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十倍。雨水淋在我脸上，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也许麻木得根本没有思想。

从那以后，我虽然仍旧天天见他——我们同班，想不见面也不行——却小心地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他向我保证他不会做出任何侵犯我的行为，可是如果发生，便是为时已晚。一直到高考，我都谨慎地随身带着一柄水果刀。我的本意是保护自己，结果在一次雨夜的撞车事故中，水果刀出了鞘，沿着我的肋下划了过去，险些要了我的命。真像是上天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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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们分别上了不同的大学。他给我写了一封又一封信，字迹工整清秀。可是我不想回信。他说他的大学临江，很美，想和我一起在那个城市看日落。我终于对他说：“对不起，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想起那些不快乐的往事。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吧。”你会有你喜欢的人，我也会有我的。我们重新开始各自的人生。林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不想伤害他，可是我也不能让我自己不开心，如果和他在一起，会一直都不开心。只有离开他，才会忘记那些过去的事情，永远也不想再想起来的事情。林是个很倔强的男生，他的宁折不弯让我又是佩服又是担心。后来他有了女朋友，热情开朗，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是第一个男朋友，再后来他们结了婚。我看了他们的婚照，很有夫妻相的两个人，感情也非常好。我也很替他高兴。不然每回想起他，总觉得自己误人误己。我们再没联系过，可是他和我是朋友的那段日子还真是开心，好像也就那时候觉得朋友多，在身边，很开心，其他时候不是朋友少就是没有人可以说心里话，大多数时候是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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