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那尹赫听见蓝喆笑出声来，不由一皱眉道：“不好么？”蓝喆笑着摆摆手，“我家小妹的侍女也唤作‘聆书’呢！”尹赫忙作揖道：“不知冒犯了你家姑娘，实在抱歉。”蓝喆见他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忙道：“不妨事，横竖你不认识她的。”

此刻月已高悬，二人互道晚安，俱自回房，不提。

转眼半个多月已经过去，中秋佳节就要来临。雨婷婷对众学子道：“中秋节不放假，大家有个准备。”你道雨婷婷为何不肯放假？只因她不放心蓝峰路上颠簸，索性不放假，也就免去一份担忧了。

雨婷婷才宣布完，一时台下唏嘘不已。倒是蓝姬，想到不必回家，反是暗暗欢喜了一番。

且说蓝峰、蓝姬二人各修书一封快马送至家中。雨飞飞看罢不由得冷笑一声：可算让你逃脱了！

此刻窗外一阵秋风吹过，落英满地。雨飞飞顺手掐了朵百合，唤道：“春霖！”

那丫头听到叫唤，忙答应着奔了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雨飞飞玩弄着手中的黄百合，道：“天气渐渐变凉了。峰儿、姬儿走了这么久，我记得走时是没带棉衣的。如今中秋节却不放假。我打算和老爷一起去看看他们。去告诉老爷的丫鬟，准备些衣物来。”

“是。”春霖领了命，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雨飞飞脸上**一丝轻笑，转脸叫道：“夏荷、秋兰、冬蔷！”

三个丫头应声走了进来，垂手立在那里：“夫人。”

“嗯。”雨飞飞早把花扔在地上，“夏荷，给我沏茶去。秋兰，你去把少爷的丫头若谷、画姒请到这里来。冬蔷，去把小姐的丫头叫来——记得叫你聆书姐姐。”

不一时，画姒、若谷、聆书等来到雨飞飞的抱厦。婉晴也带着一些捧着寒衣棉服等物的小丫头进来。雨飞飞问她：“老爷呢？老爷怎么没来？”婉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夫人，老爷正准备中秋事宜，一会儿就来。”

雨飞飞怒将茶杯一摔，“这种小事，交给佟管家不就得了！”

婉晴不敢答话，只得立在那里。画姒见状说道：“夫人想少爷了不是？叫奴婢们来，是不是打算去看少爷呐？”

雨飞飞拉过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最贴心。”又拉过若谷的手，问：“少爷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

画姒笑道：“回夫人，若谷妹妹负责少爷的起居，少爷的饮食一直是我侍奉的——少爷喜欢吃醉鸡、清蒸鲍鱼、龙腾虎跃、佛跳墙，若是备上壶碧螺春——用积年的雪水煮的，再备些可心的茶点，那他必是乐坏了的。”

雨飞飞笑着点了点头，又问聆书：“聆书，蓝姬丫头不爱吃些什么？”

聆书小心答道：“凤凰吹箫、玉笋飘雪、独钓寒江雪、碧水青山。”

“这些菜名儿我怎么没听过？”雨飞飞皱了皱眉头。

“这些菜名是小姐自己苦中作乐、自己取着玩的。厨房的师傅们知道这些是什么。”聆书看了看雨飞飞的表情，解释道。

“苦中作乐？”雨飞飞重重哼了一声，“她认为自己很苦么？有没有抱怨过我？”

“回夫人，小姐没有说过苦中作乐的话，是聆书说错了话。小姐去上学还很感激夫人玉成呢！”

雨飞飞冷笑一声：“我哪里敢指望她感激，不恨我就算好的。”又问，“夏荷，菜肴记下了吗？”

夏荷忙应道：“都记下了。少爷的菜肴是醉鸡、清蒸鲍鱼、龙腾虎跃、佛跳墙，积年的雪水煮的碧螺春，再备些可心的茶点；小姐的是……”夏荷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聆书，“小姐的按照聆书姐姐说的准备吗？”

雨飞飞点了点头。

夏荷只得道：“小姐的是凤凰吹箫、玉笋飘雪、独钓寒江雪、碧水青山。”

雨飞飞摆了摆手，“那就让厨房准备吧！”又向众婢子道：“都退下吧。”

聆书退了出去，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夫人相信我，否则小姐又要倒霉了。

不一时，蓝老爷推门走了进来：“夫人今日怎么要这么多东西？还让婉晴准备了棉衣——离寒冬还远呐！”

雨飞飞面无表情地看一眼丈夫——这些年来，爱的是他，恨的也是他：“你来了？我准备去看看两个孩子，顺便给他们把冬装送去——天气一天天冷了，别冻坏了孩子。”蓝老爷见妻子体贴如此，早揽入怀中：“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我自然不会拦着。这就让他们备车——我陪你去。”

于是蓝氏夫妇带上几个丫鬟并儿女的贴身婢女，准备好衣物食盒等东西，便向慕雅书院去了。

且说蓝峰、蓝姬回至东栏阁内，便安心想起如何度节了。

那蓝峰轻抚了蓝姬的瑶琴，忽记起好久没听蓝姬弹琴了，便厮缠道：“妹妹，好妹妹，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哥哥的耳朵都要废了。还得你弹奏上一曲，绕梁三日，才能恢复。”

蓝姬有些犹豫：“这……哥哥不怕别人怀疑我是女孩了？”

蓝峰笑了笑：“俞伯牙也是个弹琴的，怎不见有人说他是女子？还是你多心！况且，俞伯牙正是在清明节那天夜里遇见的钟子期——也许你也可以遇见你的知音也说不定哦。”

蓝姬无奈地点了点蓝峰的鼻尖，“你呀，偏生了张利嘴！”又问，“哥哥要听什么？”

“就听《高山流水》好了。”蓝峰小啜了一口茶，便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妹妹。

蓝姬焚了些香，又给蓝峰添了茶水，洗了手，方坐下，抚起琴来。

琴声时而激越高亢，时而清新流畅，正是《高山流水》。

那尹赫、蒋玉正闲谈着，听见这琴声不觉安静下来，都伏在窗边倾听。

待她弹完，尹赫笑道：“他的琴声倒像能招魂的。咱俩都不觉被他的琴声吸引过去了。若是有个女子恰巧经过，定会对他一见倾心的！走，去会会他！”

蓝姬才放下琴，便听见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碰、碰、碰”，三声敲完，便停了下来，等待主人开门，显然是个有礼貌的人。

“请进！”蓝峰忙开了门，方见是尹赫、蒋玉二人。

尹赫、蒋玉进门便夸道：“好妙的琴音！进来听一曲，如何？”蓝姬莞尔一笑，“中秋在即，蓝喆十分愿意为诸位献丑助兴。只是琴声未免太过单调，不如请霖姐姐来，她唱得必定是极好的，且不有趣？”

蓝峰摆手笑道：“不可，不可。她定会误会咱几个有意轻薄她，你可怎么解释？不如把词拿给我，虽然为兄唱得略粗糙些，也权当玩笑了吧！”蓝姬递过一条锦帕：“唱坏了，我可不依的！”

便又重新摆好了瑶琴，坐下弹了起来。

尹赫、蒋玉细细听来，却是一首新曲。只听蓝峰唱道：

“红豆携谁醉？梦去泪空流。忍把相思采，一朝暮霭霭。闲日空虚度，画眉复为谁？水溅清池堓，泪洒绿姝林。问君曾记否？钱塘一壶春。”

一曲终了，蓝喆早向蓝峰索要那锦帕，“快还了我罢！白白让你**了它！”

蓝峰不由嘿嘿一笑：“有什么要紧？你的新曲，我如何拿捏得准？你再教我就是了。”

蓝喆笑道：“我可不敢了。”

又听那尹赫道：“能否赏我看看那词？刚才未听得真切。”蓝喆双手捧上，尹赫忙接过。只见那锦帕上，并无什么景物相衬，单单的几行隽秀的小楷罢了。细看来，那字分明带着女儿家的柔态，哪里像男子的手笔？！再看词意，莫不是……再细想想，竟觉得蓝姬是在埋怨自己的。蓝姬妹妹啊，我韩承宇并没有忘记你、忘记我的誓言。只是你的母亲要我……唉！想来我要娶你，也只有高中状元才可！你要忍耐，忍耐！想到这，尹赫不觉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已。

蓝喆觉得奇怪，因问道：“尹兄为何如此？你怎么啦？”

那尹赫走到门前，一拳打在门环上。门环刹那间剥落，脆生生落在地上，吓了蓝喆一跳。尹赫手背以上，已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了。吓得蓝喆忙跑上前去，拿刚才那条帕儿给他包扎伤口，不敢再问。

可是尹赫似乎有些发了疯的，他抓住蓝喆的手，冲他吼道：“蓝喆，你给我记住！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姬儿！就是你们蓝家人，也绝不可以！”

蓝喆只觉得手骨快被他捏碎了，直疼得眼泪也掉了下来。蓝峰早冲了上来，“快放手，你！疯了你，尹赫！”

尹赫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了，道一声“抱歉”便撞撞跌跌夺门而去。蒋玉见状也连忙道声“打扰”，追了出去。

蓝峰本欲追上去同他理论，但又担心小妹手骨是否断裂，忙扶蓝姬坐下，又取出蓝氏独门金创药，欲给她上药。蓝姬却忘了疼痛，呆呆地坐着，任由蓝峰上药。蓝峰帮她轻轻卷起衣袖，才看见蓝姬的手已经是淤青了的，不禁失声叫道：“我的天！这家伙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他疯了吗他？！我找他去！”

蓝姬忙忍住痛拉住蓝峰，“别去，哥！哥哥别去了。想这尹兄一定有什么隐情吧？何况他并不知道我就是蓝姬，算了。”又央求道，“哥哥，帮我上药吧！还有这门，坏成这个样子，我不敢一个人睡。好歹找了人来修修。”蓝峰不觉把心思转移到蓝喆这里，哪里还想着找尹赫之事？帮蓝喆上了药，十分安慰了一番，这才去找锁匠修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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