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南方，寒冷的空气里裹携着大量的水汽肆意呼啸着向人袭来，就像是拿着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硬生生的割在人的脸上。

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庄，一处低矮的小平房院子里挤满了排着长队，手里提着黄色草纸前来吊唁的质朴村民，他们那日晒雨淋的面庞上无一不带着悲拗的神情。

外面的哀乐声和村民们歇斯底里的的哭喊声夹杂在一起，几乎要将这临时搭起来的简陋棚子给**一个大口子。

错开人群，再向前几步，借着缝隙往里瞧，有些泛黄的白布挂满了整个灵堂里。

灵堂的正中间放着一口黝黑的木板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是个七十岁的慈祥老妇人，这一点从她的黑白遗相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从小与林婉儿相依为命的奶奶，她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突发心脏病，因为发现的不及时，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一同前去的几个自家人只能装着奶奶的尸体原路调头又开了回来。

悄悄回到村里，有经验的长辈连夜通知了族里几位有声望的老者，大家连夜聚在一起一商量，给各家下派任务，决定明天天亮了先通知几个自家人前来帮忙。

又从奶奶床前的抽屉里摸出以前用香烟盒抄下来的电话号码，给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城市里的林富贵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够抽空回老家一趟，过来料理奶奶的身后事，顺便也把林婉儿接去城里跟着他一起生活。

如果不是别人向林婉儿提到他，她都快忘了这个男人，只是自她懂事以来，见过他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够数得过来，要不是奶奶每每指着照片上的人告诉她那就是她的父亲，她估计连他的样貌都快要模糊了。

林婉儿头上绑着孝带，身上披着孝服，乖顺的跪在棺材的一边，哽咽着向前来吊唁的村民们说着谢谢。

因为跪得时间有些久了，每次站起来的时候都觉得眼前发黑，**打颤，尤其是胸口闷的难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二狗子回来了”，连忙有人起身出去迎接。

林婉儿茫然的抬起头来，只看到人群自发的往两边分开，**黑色轿车的车头。

紧接着车门被一同前来的司机拉开，便有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迈出了车门，瘦瘦高高的个子，西装革履一身昂贵的行头包装，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皮革公文包走在最前面。

看乡亲们一个个激动的热泪盈眶的样子，林婉儿猜想，那便是她八年间不曾见过一面的父亲了吧。

林婉儿对父亲最初和最终的印象，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每逢年节时从城里寄回来的几件时下最流行的衣服而已。

热情的村民们几乎是簇拥着他进了门，隔壁的王大婶殷勤的给他穿上孝衣，他在王奶奶的遗相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起身走到林婉儿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在她的上方，投下一抹阴影。

他开口，问她：“你就是婉儿吧？”听奶奶说，这是父亲在她还在母亲肚子里时便已取好的名字，只是后来母亲在生下她几个月后因为嫌家里穷，跟着别村的男人跑了。

父亲觉得母亲的苟合让他在村里人的面前很难堪，连带着也恨上了尚在襁褓里年幼的林婉儿，以后便再也没有抱过她一次。

后来林富贵在一气之下去了城里，用着带去的几千元本钱做起了小本生意。

几年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听说他在城里安了家，娶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给他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算起来也只比林婉儿小了两岁。

奶奶怕林婉儿不自在，从来不主动在林婉儿面前提及她在城里的另一个孙女，就连林富贵每年朝家里寄的全家福也被她锁在了床头柜里。

其实奶奶的这份心意林婉儿从很早就知道了，那个时候她还躲起来狠狠的哭了一场，也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孝敬奶奶。可是这一天她却是再也等不到了，因为奶奶死了。

“这丫头兴许是看见你来接她一时兴奋过了头。”大姑婆在旁边拉了下林婉儿的衣袖，示意她开口喊他，“二丫，这位就是你的父亲了，今天来了你怎么也不喊一声啊？”又回过头来朝林富贵道：“这丫头别看平时挺机灵的，却没想到是个认生的。”大姑婆也急了，怕林婉儿触怒了她父亲，那么她这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林富贵多希望她能喊他一声父亲啊，不过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确是亏欠了她，才让她与自己产生了间隙，他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妥协的说道：“婉儿啊，你奶奶死了，以后就跟着我一起去城里生活吧。”

林婉儿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和他去城里一起生活的要求。

如今奶奶死了，她总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作打算，而和他去城里就成了她唯一的出路。

三天的丧事办完后，林婉儿便跟着她的父亲去了城里，而留下来的以前居住的老房子全权交给了一个自家人打理，每年只需要付些钱财就可以了。

临走的时候，林富贵吩咐随来的司机从车上搬下来一箱箱中华香烟，凡是帮忙的最后都分到了一条好烟。

平日里和林婉儿家走动最频繁的大娘把她拉到一边叮嘱了一番，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抱着她痛哭，寒暄了好一会儿后才被自家的男人给劝停下。

司机大清早的就开车过来，在老房子前等了近一个小时，热情的村民们看这会儿太阳也高高的升起了，这才放了行。

车子从尾气管里吐出一排青色的烟，启动的声音不是很大，约莫三秒钟后高速旋转的车轮便扬起满天的灰尘，车子颠簸行驶在村里的泥石路上，很快车影子就渐渐模糊成一个小圆点，最终转角消失在村口的老白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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