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血枫

文/林檎树（赵伟程）

少年旧事是少年心头最懵懂的心事，翻开泛黄的日记本，掉出了一片半枯黄半凝着血色的枫叶，手掌大小的枫叶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双手，生怕手掌一收间，这片干枯的枫叶就会支离破碎，攥成齑粉，变成微尘一样的碎沫，在晕黄的台灯下渐渐失神，回忆仿佛在放映幻灯片，历历在目，当回忆的心情醉到最酣时，伸出手也想携起回忆里的那些少年，却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像触动了烛焰，隐隐中有种灼痛的感觉，捂在手心却又有种暖暖的感觉，眼前的幻灯片渐渐模糊，倥偬间替换为被吹过窗台的风翻乱的日记本、指向十二点的手表表针，回忆就是这样的短暂，从旧时光到写字台灯光的影幕瞬转，一恍之间，又是秋风落叶晚霞如烧的季候，满地枫叶铺成红毯，亡，在最灼灼其华的岁月，却为重生倾洒出鎏金的土地。

附小的操场旁有片枫林，渭城他们喜欢秋天的时候在操场踢足球，因为秋天的操场，堆满了落叶，掠过的秋风会让落叶陪着孩子们一起翩舞，足球场飘逸潇洒的身影，就像秋叶的影子一样，飘零但不孤单，秋天也许是对孩子们最慷慨的眷赐，它赐给孩子们老家的麦田，它赐给孩子们起浪的海边，它赐给孩子们背着书包的校园。。。

“小胖接球！”牛娃边喊边蓄足力气把球踢给小胖，只见足球像土炮出膛一样扑愣愣地冲他飞来，抛物线的落势正冲着小胖的面门，这样刁钻的球，连球技超群的渭城也不一定稳妥妥的用脚接好，何况煤气罐身型的小胖，眼看着离小胖眼前还有十几米，小胖心想：“不行，不能让牛娃笑话自己，他那家伙老是捉弄自己，球接不到，到时候当着这么多人出丑，牛娃又得抓住自己把柄不放了，对了，足球可以用头球，渭城的绝活之一就是头球攻门，今天我来个头球接球，绝对也不逊色，到时候好好煞下牛娃在自己面前找过的威风!”于是，小胖非但没躲，反倒闭上眼睛，费力地半蹲下他的小象腿，双手撑住膝盖，迎起头，等着球飞过来，甚至越想还越得意，又紧了紧他那从未睁开过的小眼睛，并咧起大嘴“嘿嘿”两声。。。

那足球比作是炮弹真没有夸张，因为那力道确实够劲，连牛娃看到足球这样大力，不由的也停下来，半张着嘴巴，目露忧忡之意地望向小胖那里，渭城他们更是，着急的向小胖大喊：“小心啊，小胖！”小胖这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还逞强着说：“没。。。”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来事儿了，只听“嘭”“啪”两声，球重重的打到小胖脑门上，速度不减地往枫树林的方向反弹出去，“啪”小胖也应声后仰地倒在地上，只听小胖闷哼了一声，抖了两下胳膊，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这时孩子们哪有空管足球飞哪里去了，都跑向小胖，渭城满脸担心地趴到小胖跟前，摇着小胖肩膀，大声说：“小胖，你怎们了，快醒醒，快醒醒啊！”牛娃站在人群后面，咬了咬**，却也焦急的看着小胖他们，就在他们忙手忙脚想要抬起小胖的时候，他们的皮球“簌簌”地从枫林那边挂着风般冲着他们**过来，同时，从树林里面一排走出十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走在中间最前面那个少年，个子很高，边走边耸耸肩膀，歪歪脖子，一步三晃，此三晃为头晃、胳膊晃、屁股晃，满脸带着一副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十几个少年像冷面煞神一样，面无表情，目如饿狼，眉宇间带着杀意，没有任何啰嗦，迈着统一的疾步，径直地向渭城他们走来，渭城也看到了这群少年。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依然目光沉着，对海头他们说，你们看好小胖，我去问问他们来由，正说间，足球飞到渭城面前，只见渭城来了个燕子健步，张开双臂，双脚后撤几步，腰往下一沉，脚尖**下地，然后腰腹一挺，跳了起来。凌空岔开**，顺势来了个侧回旋，用脚尖掠过飞来的足球，足球随即飞到了离小胖他们不远的地方，在原地转了十几圈，卷起四周的尘土和叶子，烟尘和叶子竟然把足球给盖住，当烟尘散去，叶子落地，只见足球定定地停在那里，原地出了一个坑，足球正当当的嵌在坑里。这记接球，无不让当场的人惊讶地目瞪口呆，就连那帮校服少年也把原先傲慢的目光变成了吃惊的叹色，但是看了下中间那个高个子少年依旧淡漠的眼神，他们也随即紧了紧眉头，变成了之前的那副如豺似虎的狠厉眼神，十几双目光森寒地看着渭城，那神情，仿佛要把他撕扯碎一般，一行人徐徐走到渭城面前不远处站住，巍巍而立，只见高个子从人群中踱着步子缓缓走出，用纵情傲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渭城，突然仰起头望着天空“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清了清嗓子，用食指指着渭城，半眯着眼睛盯着他眼神说：“你们踢球不长眼睛吗？你知道把球踢到我了吗？”边说边拍拍胸前用中性笔画出的一片墨色枫叶，他身后的那帮校服少年胸前也统一的画着一模一样的枫叶，渭城避开他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球：“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有个兄弟踢球晕了过去，我们得带他回去，实在不好意思，有什么需要赔礼的，容我日后代他们向你致歉。”边说边蹲下身去抱足球，刚在渭城蹲下去伸手的时候，一只脚踩在球上，往后一叨，足球咕溜溜地滚在了高个子身后的人群里，“阿光，收好！”高个子把脚收回来，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只见一个光头的人从他身后跑了出来，把球收到高个子的队伍里，想必那就是“阿光”了，人如其名，秃瓢盖儿脑袋大晚上都能当灯泡了，渭城站起来，迎起高个子轻蔑的眼神，对视了几秒，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了句：“对不起，我只想拿回我们的足球！”这时候海头他们也走过来，还有小胖不知什么时候也醒过来，一并四个都站在了渭城旁边，渭城看着小胖说：“你刚才怎么了，现在好点没？”小胖揉了揉前额，说道：“当时不知怎么的，两眼一抹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能是一下子头晕没缓过神来吧，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们这些人是谁，到底想干嘛,看起来很不友善的样子，靠，想找事啊！”小胖吐沫横飞的说着，高个那群人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个都跃跃向前，指着小胖骂了起来，小胖见状不妙，灰溜溜的往渭城后面缩去，边缩边从渭城身后侧出身来回骂几句，眼看着高个子那帮人群中有人要冲出来，海头、柱子、牛娃都撸起了袖子，攥紧了拳头，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高个子摆摆手对着身后的人大喝：“都给我打住！”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小胖在渭城身后咯吱咯吱打哆嗦的声音，再看他裤裆底下竟然湿漉漉的，一股臊臭味顺着他裤腿的湿痕从他裤脚淌淌而出，牛娃从小胖后面使劲地掐了一下，咬着牙狠狠地说：“妈的，平时咋丢人都不怪你，今天你算丢人丢到家了！”只见高个子背着手绕着渭城他们五个转了一圈，然后停在渭城面前，对他说：“我叫华宇枫，四（1）班的，附小道上都叫我血枫。”“道上”这个词，渭城第一次听过，小胖他们在《古惑仔》电影里早就听说过了，渭城依旧镇定的说：“你好，我叫赵渭城，能不能把球还给我们？”那位叫血枫的少年再一次打量了一下渭城,看到渭城的眼神依旧不卑不亢，还有渭城那深若海水的瞳眸散发的气场，血枫紧了紧衣领，移开渭城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脚尖并轻踏了几下土地，继而抬眼对渭城说：“想从我血枫手中拿走东西，必须得付出代价或者让我打心眼里尊敬，见你今天脚法不错，今天破例先把球还给你，但是明天，你得跟我们比一场足球赛，赢了，我就还给你,输了，以后你们再也不能在这个操场上踢球！”说罢，用脚尖踮起足球，抽脚把球挑到空中，只见足球超速旋转着掉向地下，不偏不倚，定定的落在渭城的脚边，然后转过身，对着那帮校服少年一挥手：“回去吧！”那十几个校服少年随着血枫齐刷刷的走了，步伐带起一路经过的落叶，渭城抱起足球，也淡然的对小胖他们说：“我们也走吧！”海头面容坚毅的走过来对渭城说：“明天的比赛比不比？”渭城只是轻描淡写的点了下头，说了句：“比。”经过枫树林，渭城特意摘下了一片最红最大的枫叶，装进自己的作业本里。

十年过去了，附小操场旁边变成了工地，挖掘机一铲下来，把最后一棵枫树也给挖倒了，枫树连同叶子，深深地埋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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