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后，韩老爷子房间里灯虽然熄了，但是老人家却依然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深深的黑暗中，孤独而凄凉，一张老脸沟壑纵横形如枯槁，眼中满是痛苦深切的回忆。

事实上韩老爷子听完樊石讲述后，心里并不怎么纠结是否同意小外孙拜赵老爷子为师，而是隐隐有所担忧，同时也勾起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段记忆。

这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在这一刻，这段记忆却清晰无比地展现在韩老爷子面前，令他痛苦自责也令他无法逃避，很快就陷入到记忆深处，就连眼前现实中事物都蓦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幕幕往事的影像，生动而具体，有声有色，仿佛时光倒流在重新经历一样。

“韩哥，我挺得住，下狠手吧！不然你也会暴露的！”

欧阳华遍体鳞伤地被绑在受刑架上，倔强地抬着头，年轻的眸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只是别人虽然在欧阳华眼中读出的是**与坚定，但是对打入日伪军内部国共两党双重高级特工的韩启明来说，却从欧阳华眼里清晰无比地读出以上那段话。

“啊！小日本，汉奸卖国贼！啊。。。”

欧阳华喊声嘎然而止，口中鲜血狂涌，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这时候韩启明手中那通红的罗铁，已深深烙进了欧阳华肌肤，暴起一股青烟和烤肉味。

“韩哥，我走不了了，你快走！”欧阳华在夜色中扬起脸来，眼中除了坚定还是坚定。

“不！要走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韩启明斩钉截铁地答道，眼中闪烁着**的神色。

是呀，怎能丢下这位呢？！

要知道为了营救这位出来已经牺牲三个人了，其中还包括一位我党地下党员。

“韩哥，我身份已暴露，又伤重难行，就算逃出这里也逃不出城，韩哥，听我的，趁你身份还没暴露，赶紧走！”

欧阳华显然死志已明，所以比韩启明冷静多了，他虽然知道时间很紧迫，但却也很清楚身边这位同仁是绝不会轻易丢下自己的，所以又急冲冲解释了一句。

只是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却让韩启明顿时涕泪长流带着哭腔喊道：“小华，你这伤，你这伤，我，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啪。。”说着还立马抽了自己一个极干脆响亮的大耳光。

“韩哥，你这是干嘛！”欧阳华顿时急了，他知道时间不等人，情急之下猛地板起脸来冲韩启明吼道：“韩启明，我命令你，立刻走！马上走！你忘了党国交给我们的任务吗？啊！”

欧阳华虽然一直对韩启明韩哥韩哥地叫着，但实际上他在国军体系中职务却比韩启明高，只不过大家是老乡，韩启明又比他年长，所以才一直在私下里这么叫。

当然欧阳华并不知道自己这位同乡老大哥的真实身份，不然估计也不会断然决定牺牲自己保全老乡了。

此时欧阳华突然摆起长官身份下起了命令，韩启明身为我党地下特工当然不怎么在乎这命令，但是命令中“任务”这词，却猛然间打醒了韩启明理智。

是呀，自己手中还有份日伪军绝密军事行动情报呢，完成任务才是第一位的呀！怎能感情用事呢？

当然韩启明只会把这情报第一时间送给新四军，而不是什么国民革命军。

欧阳华如果知道这点，只怕早在被捕时就把韩启明给招出来了，大家拉着一块死。

“小华，说吧，心里还有啥放不下的，你韩哥我，我。。。”

韩启明这会也知道大家一起走是不可能的了，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愧疚，一时间泣不成声，恨不得把自己是共产党身份都招出来，但却当然没有真这么做。

“韩哥，我父母早亡无牵无挂，只是我有个师傅，叫赵垒，师傅待我恩同再造，他现在应该在蒋委员长身边工作，韩哥你这次要是能跑出去，就代我到师傅面前去磕三个头吧，告诉他老人家弟子只能为党国尽忠而无法再给他老人家尽孝了。”

“好，我答应你，呜呜。。。”韩启明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最后连鼻涕都抹出来了。

这时欧阳华突然冷不丁冲了出去，同时还在韩启明耳边丢下这么一句话。

“韩哥，你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然后韩启明耳中就满是枪声，还有子弹打入人**的扑扑声。

重庆，赵公馆，韩启明身穿国军少校军官军服，恭恭敬敬地跪在赵老爷子面前磕了三个头。

“欧阳华？！不可能，难道。。”

一九四八年，苏北解放区，韩启明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冲冲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抬腿欲追，但却犹豫了一下，内心剧烈地挣扎起来，而等他内心挣扎完再跑过去一看，当然啥人影都看不到了。

解放后，一九七二年，古城县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韩启明家。

“欧阳老弟！怎么是你？你？你这是干啥？这？这谁的孩子？！”

“韩哥！”衣衫褴褛奄奄一息欧阳华怀里抱着个孩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韩启明面前哽咽着道：“韩大哥，这是我孙子，韩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也很难，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呀，这孩子，这孩子就请收下吧，改名换姓都可以，韩哥，请看在当年情份上给这孩子一条生路吧。。。”

“这孩子叫欧阳石？爸，我跟小英刚结婚两年，我，我不同意收养这孩子，人家还以为我跟小英。。爸，这传出去多不好呀！”韩启明女婿樊刚满脸委屈地道。

“不同意？！”韩老爷子顿时就毛了，暴跳如雷道：“那行，那就由我来收养这孩子好了，你们以后就管他叫他弟吧！”

说到这又冷哼一声道：“哼！我当年收养某些人的时候，怎么没见那人不同意呀！”

感情这女婿也被韩启明收养过，不过这位可是烈士后代无需改名换姓，后来又被家里亲戚找到领走了。

樊刚听到韩老爷子这么说，顿时就急了，脸红脖子粗道：“爸，我那情况能一样吗？这孩子，这孩子可是国民党后代呀！”

话说樊纲这话绝非没有道理，要知道当时那情况收养一个孤儿，没啥，但是收养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后代，还真是有点风险，很要有点担当胆量才行。

不过韩老爷子啥人？现代影视剧中最当红的碟工人物，多的就是胆量和担当。

“国民党？”韩老爷子眼皮一翻道：“这孩子才多大？能参加国民党吗？你们就给句痛快话同不同意收养这孩子吧？不同意，我就自个收养了。但是如果同意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将来要是敢不善待这孩子或是在没得我同意下把这孩子身世捅出来了？我绝饶不了你们！”

这时候韩启明女儿韩英发话了：“爸，您别激动，这孩子多可爱呀，我们要了，就叫樊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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