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介绍一下这家制衣厂。此厂共有三座四层高的车间，两座六层高的宿舍，一座三层办公楼，一个很大的大院，规模不算太小。从车间和宿舍的设计可以看出，他们建厂时是把生产效率放在首位，而把工人的生活方便与否放在末端的，因为住在顶楼的人下班后要爬六层楼梯，上班时却只有四层，而且还是电梯。

据说老板是北京人，这让我很讶异，因为小时候看《我爱我家》还有《甲方乙方》之类的节目，北京人在我心里的形象都是有点土，有点爱面子，有点幽默，但都很实诚热心的那种人，想不到居然也有在南方开血汗工厂的。当然，话说回来，这些只是我对这个厂的第一印象，具体情况如何，还得做一段时间才知道，而且不管它如何，我都得做下去，在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

“倩莲”组长领着我走到货架旁，向我介绍每批订单的质量要求、发货日期、每日产量等工作事项，末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之不错，先熟悉熟悉吧，有问题就来问我。”然后扭头走了。

其实她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进去，只顾欣赏眼前这个美熟女了，看着她风情万种的背影，心里不禁再次感叹，真亏啊。

或许是好奇吧，在陌生地方第一次上班，总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该下班了；而逐渐地，随着对这个地方越来越熟悉，时间便悄然变得漫长，你会开始不停地看表，盼下班，直到你再无耐性做下去。

我这份工作其实很无聊，无非是做一下出、进货记录，翻一翻订单清单，帮针线用完的车工拿针线之类，说白了就是打杂的，与缝纫机前忙碌的车工相比简直闲到家了。他们是按计件拿薪水，我是拿月薪。但我心里明白一件事，上班，无论你的差事再怎么闲，都要努力找出一些事，让自己看着很忙碌，这样你才有可能加薪和拿奖金。每个车间都隐藏着老板的一双双眼线，来观察每一个员工的“表现”，厉害的人在上班第一天就能看出那些眼线是谁，然后也反过来观察他们，只在他们出现时努力，平时则偷懒，不知道这算不算中国特色的车间文化。

我属于比较笨的，平时连人们表情中包含的另一种意思都搞不懂，更别提看透人这种高超手段，所以只能尽力找事做。

大约上午10点时，想抽烟了，便跑到卫生间去抽烟，里面真是乌烟瘴气，全是叼着烟的车工，个个精神萎靡，互相聊着这个月能拿多少钱、哪个组新来了个靓妹挺风骚的、经理又搞哪个文员了、以前在哪个厂做时那个厂的货多么多么赚、这个周日会不会放假、放了假去哪玩之类的话题，听着蛮有趣的。

“喂，屌毛！你是新来的那个助理吧？”一个20来岁的杀马特小伙儿问我。

我笑了笑，说是，诸位多多关照，然后掏出烟发了一圈。

“我们这个组的助理一般都做不到一个月，两年了一直是这样。”杀马特说。

我问：“为什么？这个活还行啊，干嘛不做呢？“

杀马特抽了口烟，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们一般都做不到一个月。”

“是嫌工钱低还是什么？”我试着问。

杀马特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工钱低玩得爽啊，不像我们天天累死！”这时，我发现他虽然穿着一身日韩范儿衣服，留着很前卫的发型，但表情和举止却很沧桑，眼神空洞洞的，使我不禁想起了家乡那些背着竹篓拾粪的老光棍。

“下个月也辞工！”杀马特将烟头狠狠扔进便池，起身用水龙头洗了把脸，“找家计时的厂做！”

旁边一直默默抽烟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哥插话说：“计时也不爽啦。我前年就是做的计时，他妈的那家厂好大的，比这里三个都大，还搞什么6S管理，我靠每天上厕所都规定时间，每个班不能超过三次，每次不能超过五分钟，烦都要烦死啦！”

“唉……做什么都爽啦，还是做老板爽。老黑个屌毛辞工卖宵夜了，他妈的发了哦！现在抽二十块的烟，天天去镇上叫鸡！”杀马特洗完脸又拿出烟点了一只，然后让我和那个大哥，那个大哥摆了摆手说：“靠，屌毛还抽？赶快做事吧，晚上完不成任务！”我笑着接住了。

奇怪，和他们聊着聊着，我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狗操的优越感。

很快便中午了，又到了下班时间，楼下打卡器那里早排满了人，大多是比我还年轻的年轻人，闹哄哄的，你打我一巴掌我踢你脚，好不欢乐。保安则站在一旁跟漂亮点的女孩搭讪。

杀马特问我在饭堂吃还是回家吃？我说回家吃，他说还是在家吃爽哦，饭堂的饭难吃死了！屌毛下午见！

我说好，下午见。

回到沉溪，刚开门便闻见一股红烧肉的香味，定眼一看，天哪！林菲竟做好饭了。本来小屋里连水壶都没有，我懒得烧水做饭什么的，敢情她除了买菜以外，还专门买了电磁炉和锅碗。——按说，这本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而我却有些不适应，感觉自己跟突然结婚了似得。

“在外面吃就行了，废这个劲干嘛！”我说。

林菲瞪我一眼，说：“怎么你小子还不领情啊？看哀家怎么收拾你！”

我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说：“领情领情，嘿，你啥时候学会做菜了？”

林菲说：“先去洗手。”

吃完午饭，和林菲刚聊没几句，闹钟响了，又该上班了。

自此后，每天下班回家，林菲都会做了好饭菜，让我越发不适应起来，至于原因，我仔细想过，应该是对目前状况的愧疚感所致。这个小屋，尽管自己住的时候感觉很惬意，而和林菲同居后，却越来越没底气，且不说小屋根本不是自己的，即便是自己的，这么破旧怎能当新房？人也真可笑，没女友时抱怨女孩们势利，只看男人的经济条件，而今女孩不在乎你穷了，自己反而忐忑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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