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蒙蒙亮了，如果在市内，街面上已有了来来往往的行人、公交、或是出租。开发区却不尽然，还处在萧寂之中。由于开发区大多是政府的形象工程，所以各个新建的厂房不少，真正开工生产的没两家。虽然好多厂子建的整洁、美观、恢宏，但人迹罕至，就是大白天街面上也很难看到几个人影。

汪胖子昨晚上是一宿没睡，他紧张、忐忑，思绪纷乱。他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原本想收拾一下尹大耀，泄泻内心怨气，不想事到临头他倒替尹大耀担心起来。老爸的事情，尹大耀是无意的，不应该有报复的念头。可是这个尹大耀自己往前上，自己去找死，要自取灭亡你有啥法？

腰间的BB机响起来，媳妇睡梦中被震醒，睁开眼睛：“走这么早哇？”

“嗯。”汪胖子答应着，穿上衣服。他昨天骗媳妇，说今天要和尹大耀出差。尹大耀为这事特意在厂子住的。

尹大耀带了一把斧子，一把尖刀。汪胖子带了一把斧子，扛了一个小梯子。计算的非常准确，等到了指定地点的时候接近早上七点半。这个时间是冬末一天最冷的时段。熊瞎子这个时候正享受着窝内捂出的温热，一般情况下是不愿意动弹的，除非遇到了极大威胁。

面前，一棵百年老树伫立在那儿。枯槁的树干没有几根新枝，一抱大小的树洞**地洞开着，一眼望去有些胆寒。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汪胖子瞅了瞅手中的板斧，心里还是没底。

尹大耀弓着腰，回头瞅了一眼汪胖子，似乎没有太多的想法，扛着一个小梯子毫不犹豫地接近了树洞。他招了招手，让汪胖子站到了砍好的那堆树棵子旁边准备好，然后解下脚下棉垫子，翘首蹑脚地爬了上去。他猛地一挥胳膊，汪胖子急快将一根树棵子递了过去。尹大耀心跳的快蹦出来了，接过去就**了树洞内，几乎与此同时，也就在尹大耀往树洞内插的一刹那，只见一只毛烘烘的黑掌一把将树棵子拽进了洞内。尹大耀头皮刷地一炸，声音跑调地喊了一声：“快点，快点！”

汪胖子精神紧张的像要抽搐起来，木偶似的一根连着一根递过来。尹大耀拼命般往树洞里送，洞里的黑熊对着不断进来的树棵子一阵狂拽。慢慢的，由于洞里树棵子的增多黑熊活动越来越受限制，最后挣扎不了了，尹大耀这时心里才稳定下来。一根根树枝**洞内，密密扎扎地，几乎被插的密不透风。尹大耀还是硬生生往里加钉了一批木头绊子，直至往里看不到什么空隙了，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妈的，这回就是一头大象也得乖乖就擒了。”尹大耀右手抡着斧子，左手掐腰，显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汪胖子连吓带累，满头是汗。他坐下来，呼呼喘着气。“你是一个爷们！”

“啥爷们？谁害怕谁知道。”尹大耀还有点不放心，又上去看了看。

“怎么样？”汪胖子站起来问。

“结实着呢。”尹大耀用斧头又往里砸了砸。

尹大耀下了梯子，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怎么样，这个主意高吧？”

“高，实在是高。不过这里面咋没动静那？”汪胖子问。

“可能给他憋在那儿了。”

汪胖子高兴起来，“我砍树，掏一个窟窿出来。”说着汪胖子来到树下抡起斧头砍了起来。

尹大耀死死地注视着洞口，注视着插在洞口的枝桠，预防熊瞎子拱出来。五六分钟过去了，汪胖子累的喘着粗气，尹大耀喊停。走到树洞下，趴着细听。洞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妈的，熊瞎子在里边被震蒙了。”尹大耀说着，让汪胖子卡上梯子，爬到洞口再看看。汪胖子爬上去，用手使劲拽着插在里面的树枝，紧绷绷的，没有一点活动气。

“真的很结实，放心吧！”汪胖子爬下梯子，**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尹大耀接过斧头，对着树抡起了膀子。咚，咚，巨大的树洞发出空空的声响。木屑翻着个儿四处飞溅，渐渐的，噗——，树干上现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汪胖子高兴地蹦起来。

“找个棍子捅捅，看熊瞎子在那里了？”尹大耀说。

汪胖子拿过一根两米多长的棍子，尹大耀接过来往里捅，汪胖子蹲在一边看。“里面怎么没有东西啊？”

“我试试。”汪胖子将棍子捅到树洞里，前后左右地试探着。

忽地，头上掉下来几个树桠，尹大耀猛一抬头：“啊，不好，熊瞎子出来了！”

尹大耀本能地一个箭步窜出了十几米远。几乎同时汪胖子也跑出了一丈有余。熊瞎子从树上跳下来时矫健，令尹大耀目瞪口呆。都说熊瞎子笨拙，简直是瞪眼说瞎话，那机灵和敏捷就是猴子都会感到逊色。汪胖子虽然年轻，但在熊瞎子面前武功全废。他们来时怕脚下出现声响，双脚鞋底都绑了棉垫子，尹大耀开始就解扔了，汪胖子却忘了解开脚下的棉垫，跑起来就根本没有弹力。只见熊瞎子蹿过去一掌就把汪胖子拍倒在地，随着一声低吼，上衣咔地被撕掉半片。好在汪胖子面朝地，两手抱头，熊瞎子在他身上一阵乱跳，发出吽吽——的吼叫。

“不要动，千万不要动！”尹大耀喊着，靠了上去。

汪胖子此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满脑空白。但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尹大耀的喊叫。他死死地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这时只听到一声高喊，有一块东西在身旁落下。

“吽——”熊瞎子从他身上蹿起来，奔尹大耀冲了过去。汪胖子只听得什么东西一阵杂乱翻滚，不由得抬起脑袋，只看到一大块东西包了一件衣服向山下滚去。熊瞎子撵在后面兴奋的发狂。一棵树枝将衣服状物挂住了，熊瞎子一阵狂咬之后，悻悻地离去。

汪胖子吓的瘫痪了，两腿颤抖不停。尹大耀见熊瞎子走远了，方直起身，悄然向汪胖子靠近。“怎么样，你死了没有？”

汪胖子站起来，面色苍白，**不住地颤着，说不出话。

“妈的，你没有死！”尹大耀张着大嘴乐起来。

二、

汪胖子回来后躺了一整天，心里才略微有一点好转。熊瞎子在他心里的阴影始终难以抹去。他的后背，有几道划痕，那是熊瞎子在按倒他的一刹那抓的。尹大耀见到汪胖子被熊瞎子一掌拍倒在地，脑袋轰地大了，心机一动，忙**二大棉袄裹住一块石头捆好。这边他顺手捞起来一块树根子，照准黑熊后背撇了过去。已经怒火中烧的黑熊霍地丢掉汪胖子朝尹大耀扑过来。这时尹大耀一甩胳膊，那石头就跳着朝山下滚去。黑熊以为什么活物，跟着冲了下去，一阵狂咬，直到一件好端端的棉袄被撕的稀烂，才愤然离去。

尹大耀没有丢下他不管，而是临危而上，将他从熊瞎子身下解救出来，尹大耀是冒着生命危险解救他的。等熊瞎子离开后他俩找到那件棉袄一看，已经千疮百孔，不成样子。汪胖子心里一惊，如果不是尹大耀出手及时，他汪胖子今天就会像这件棉袄一样，被熊瞎子撕的破碎不堪，一命呜呼！

两个人穿着破碎的衣服从山上走回来，两手空空，斧头刀子都没带回，全扔到了山上，就那么侥幸地回来了，各自带着一条完整的生命。这是他们两家老婆孩子最大的幸事。

其实人的生命很脆弱，活着用不着怨这个恨那个。谁也没抱谁孩子下过枯井，即使有一个三长两短，也不是蓄意的。国企事情也是如此，什么他来了你走了，无所谓谁对、谁错。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工人能够按时涨工资，月底能够按时开资就很感谢党的英明了。企业效益再好还能怎么的？就是每年人均创利过亿，你也是那几个工资。若是说能够从中受益的无非是企业主要领导，晋升、改善住房、上报纸、当模范。对工人来说也就是工资更稳定了、小伙子处对象更容易了，有一个好单位人多广众面前脸上有光彩了。

冷静下来后汪胖子觉得对尹大耀有一点愧疚。想让尹大耀玩死亡游戏，没想到自己被熊瞎子按倒在地；想借狗熊之手收拾一下尹大耀以报老爸命丧红尘之冤，到头来自己险些丢了性命。唉……

尹大耀来到汪胖子的办公室。

今天是汪胖子第一天上班，汪胖子迎上来，挽着尹大耀的胳膊，送到座位上。

“咱是生死朋友了！”尹大耀朝着汪胖子说。

“那没什么怀疑，以后我效忠于你！”汪胖子符合着。以往，汪胖子大都口是心非，而今天，他是发自内心的。

“我没事了，过来看看你。”尹大耀大大咧咧地说。

汪胖子给尹大耀泡了一杯普洱茶：“恩重不言谢，你家伙，恩人。我记住你了！”

“这话说的，至于么，都是该做的。”

“说实在的，以前我对你有怨气，因为你有事瞒我。”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尹大耀早有预感，汪胖子似乎知道了什么。他歉意地低了下头，喃喃道：“也许这样是唯一的选择。”

“我理解。如果不是你那么安排，我们都没脸见人。”汪胖子说。

“别恨我。”尹大耀说。

汪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人有时是矛盾的。老爸的事你那么安排其实双方都很好，可是有时候我感激，有时候我怨恨。”

“那是，父子之情。你认为你该恨我你就恨。”

“不，现在一点不恨。都生死朋友了。”

尹大耀显得很激动，他拍了下腿站起来：“值了，有生死朋友了！”他又感慨地拍了拍汪胖子肩头，“商场上我朋友不少，大多是酒肉朋友，今天我有生死朋友了！”

“生死朋友意味着一生的事，不离不弃。”汪胖子强调说。

尹大耀紧抿着**，点点头，很动情：“我知足了。”

汪胖子话锋一转，“既然你我生死之交，我得说你，来了快两个月了也不干个正事！”

“我没干正事？”尹大耀有一点不解。

“这个厂子好好启动一下是有发展的。”

“我也不懂，使不上劲。”尹大耀说。

汪胖子站起来，很严肃地道：“你不要学他们那一套，拉帮结伙的。生产企业和你原来的经营企业不一样，要抓住技术人员，发挥技术骨干作用。”

“他们也不屌我呀，你看臧宝奇那样子，小脸绷绷的。就连彭进修那小子都用另一个眼光看我。”尹大耀无奈地摊着两手。

汪胖子叹了口气，“你知道为啥不？你来了带着自己一伙人，就让人和你分心。另则，你一个搞经营的出身，在这些技术人员眼里你就是一个骗子。何况你对制药一窍不通，即使你是厂长、经理，也没人拿你当成一盘什么菜！”

“你说的对，我也明白，可他们瞧不起我。”尹大耀牢骚着。

“你的话说明你的大脑也挺平滑，鬼知道你怎么能够爬上一个企业的一把手？”

“这方面你不如我，上头的事我会摆弄，这下头的事……”

“都一个道理！”没等尹大耀说完，汪胖子接过话把：“你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饱。改革开放，靠权力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将他们工作与利益挂钩，敢于让技术人员拿钱，那时你再看看你企业能挣多少钱？！”

尹大耀忽然如梦初醒，是啊，现在这年月就得实在一些。否则，没有人给你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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