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颜浅兴奋大叫：“傅沉鱼，再过两个月，宋楚就要回来了，哦也。”

她的心雀跃着，带着将逢故人的喜悦。

颜浅把电视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肯消停下来。她在沙发上，愣愣看着瓷杯浓郁的黑咖啡，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搅拌着，灵台一片空明，这样的日子很平静，不是吗？

“傅沉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宋楚认识的第一天啊？那天她托福没过，一个人跑到我们学校旁边酒吧喝酒解愁，这傻妞酒品那么不好，居然敢一个人喝酒，哼哼，被流氓撞上了，幸好我们出现了，把那臭流氓打得个落花流水，嗯，傅沉鱼，我觉得我们真的很伟大。”

她望了絮絮叨叨的颜浅一眼，浅抿一口，淡然道：“继续。”

“嘿，你还记不记得那小鬼对你说的话啊，姐，你混哪条道上的，要不要收小弟啊？哈哈，我都笑死了。”

“颜浅，你还记得我们大学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打死我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我，你，还有姚安安，向姿在一间寝室，我呢，就像个疯子一样，玩网游，姚安安呢，好像天天花枝招展的，向姿倒是我们寝室最勤奋的女生，可惜才一毕业就嫁人了。”

“哦，总感觉自己都快忘记了大学时候的事情，你一说，我就记起了。好了，今天就聊到这儿，我先睡了，我有点累了。”

“喂，别走，我再和你聊聊许程言呀。”颜浅悻悻看着她消失在卧室里的背影。

傅沉鱼，别做梦。她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才一入眠，二十几年的前尘往事鲜活地诡异，像一块天天擦拭的铜镜，越见清晰可鉴，细微的表情言语都好像刻画在自己的脑海，只是色泽永远是灰白两色，单调苍白而恐怖。

黄昏时分，男人关掉杂货店的大门，拿着两根棒棒糖兴致冲冲赶回家，一路上炊烟袅袅，他想，回到家，自己也能享受难得的清闲了。

可是把棒棒糖分给在地坪里玩耍的儿女后，一进厨房，灶台都是冷的，根本就没生火，男人有点恼怒，冲到正房，女人正伏在窗台上看着夕阳，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男人压住怒火，问，苏瑾，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做饭，儿女们都饿了。女人冷冷回答，你自己不会动手吗？男人懵了，他一向配不上美丽的她，可她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饭也不做，就一个人看着夕阳。

男人叹口气，跺脚走出了房间。

“妈妈，爸爸好像在哭？”她怯怯看着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的女人。

女人不耐烦地说：“没出息，沉鱼，你给我出去。”

也不知道从那来的力量，她倔强地昂起头看着女人：“妈妈，不准这么说爸爸。”

女人嗤笑道：“爸爸，你爸爸根本不是他，你爸爸比他优秀多了，他只配给你爸爸提鞋。”

像是被雷轰了一下，她怔怔站在当场，一股难以言说的耻辱裹缚着她，她居然不是这么好的爸爸的女儿？自己居然是别人的女儿……

看到她发呆的神情，女人美妙的唇角勾出一面得意地微笑：“沉鱼，要不然你以为你会是那个孬种的女儿吗？他配有这么好的女儿吗？”

她本来想辩驳的，可是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她，在她体内叫嚣，傅沉鱼出去，出去，这不是真相，她想狠狠撕扯掉女人嫣红的**，可是她知道，她不敢也不能。她逃离了。一个人躲在后山的竹林默默哭泣，后山的风将她的呜咽吹得很远很远，月亮升起的时候，她总能看到自己孤单的影子在伴着竹影摇晃。一个九岁的小孩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整天看着黑得像炭似的父亲，想说却不敢说出口，她怕，她怕父亲不要她，怕妈妈生气，怕弟弟不叫她做姐姐，怕别人叫她做野种……

从那天，她开始做噩梦，一个接连着一个。梦境总是一成不变的流浪，追寻。直到大三那年，梦境内容变更了，爱她怜她的父亲自杀在门前的那棵香樟树下，身子在半空中荡啊荡啊，等到她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后山有一堆新土，湿漉漉的，黄黄的，半根小草也没有，她跪倒在新坟上，一跪就是一夜，姿势未曾变更。那晚夜枭在她头顶叫着，不知疲倦。邻居说她父亲是因为欠下了60万高额债务，债主追上门，父亲不堪压力自杀，她不信，满村子找女人，想要一个说法，当她看到女人的时候，女人居然在过马路的时候神思恍惚，被疾驰而来的车辆撞到，当场死亡，鲜血流了一地。她把女人安葬在男人的新坟边，埋葬女人的时候，她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这辈子就叫你逃离不了。

收拾女人的遗物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落锁的木盒子里，里面是一大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英俊邪魅，女人依偎在他旁边，分明沉醉的目光。

可是这个男人从来没找过苏瑾。任孤女身份的她流落在各个陌生的城市，最终草草和一个杂货店的小老板成婚了事。

老套的故事，痴心女子负心汉。

她划燃火柴，可火苗靠近相片的时候却犹豫了，最终，她把照片藏在自己的身边，说不清是何原因。

返校次日，被一个女人请到了学校旁边的咖啡厅。

“离开许程言。”女人冷冷看着，然而嘴角却带着得意地微笑。

“为什么你以为我会为你的10万就离开他？”

“因为你爸妈现在死了，你弟弟读高二，你才大三，你需要用钱。”打扮雍容华贵的女人毫不避讳地指出她窘境。

“你到底是谁？”

“我是许程言的妈妈，10万的支票在这儿，在这协议上签个字，从此我们许家与你无瓜葛。”

她脸色苍白看着女人。

女人不动声色看着她。

良久。

她无力地举起笔。

女人抽过薄薄的纸张，无不赞赏对她说：“对了，你比你妈妈聪明多了，当初老爷子给她20万叫她离开程言的爸爸，你妈可清高着呢！”

血色像如潮水般，从她脸上消退，她呆呆看着女人优雅离去的背影。

世界好像荡动不安，她抱着脑袋缓缓蹲在街头，失声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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