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自那晚在槐树上找到被撕烂了内裤回家就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发抖，眼一迷糊就做恶梦，到了天明，老二大叫：“娘，俺姐身子烫的像火块。”

她娘听了吓得从厨房里瞪着凄惨的大眼睛小跑过来了，见闺女脸蛋通红，闭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胡话，她抖着嗓子叫：“快叫恁爹，快叫恁爹——”

他爹给她拿了感冒药，吃了药也不管用，她还是不睁眼不说话，一会发昏一会哭。她娘想起昨晚跟一群闺女从坑里洗澡回来就得了这个病了，就急急慌慌的到前院冬梅家问冬梅。

冬梅在家正甩着粗膀子挥汗如雨的做香，听英子娘一问，就噼里啪啦的把昨晚的事如实的都说出来了。她还没心没肺的跟她娘声情并茂的形容：“哎呀，你不知道婶子，她那个裤头啊，给撕得香条似的一条一条的，可吓人了……”

她娘越听心里越恓惶，默默的扭头回家了。回家跟英子爹说了后就怯怯的跟英子爹商量：“我也觉着她这病得的邪乎，说不准真是不知啥时候冲撞了咱庄头那棵老槐树了，人家不都说那棵老树上坐了神了嘛，灵的很。要不这样吧，这不要过节了，反正也要烧香摆贡，你去赶集割点肉，我给它烧烧香拜拜去，你说咧？”

英子爹把红红的眼一瞪说：“就恁这娘们子胡扯八道，你别管了，我带着她到马头医院去看去。”

到了乡里的医院，医生说是感冒了，给拿了几包药就叫回来了，可到了家，她还是老样子，不吃不喝的老哭。可她爹又出去找人喝酒去了。

天黑了这“九朵金花”都结伴来看她，她家那两间闷热的小屋就立时变成了塞满火柴的火柴盒。

英子躺在**显得更瘦了，像个小病猫一样小小的蜷在破单子下面，头无力的歪在枕头上，见大家来也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英子，你想想你平时有没有碰过那棵槐树啊，有没有折过槐枝，碰过树身？俺娘说了，那棵树灵的很，得罪了她你早晚跑不掉。”

“就是就是，俺娘说那一年谁爬到树上够过一回槐花，第二天腿就从车子上摔下来了。”

青莲急急的对忧心忡忡的站在门口的英子娘说：“哎，对了婶子，你快去给它烧烧香摆摆贡再给它烧点钱你再去给它磕几个头保准就好了……”

虹霞和素蓝轻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把脸扭向门口。听到青莲这句话虹霞忍不住“嗤”的冷笑了一声。青莲听见了，俏脸一翻对着虹霞的眼睛问：“虹霞，你笑了？”

虹霞也不服软，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嗯，我笑了。”

青莲尖叫：“你笑我说的话是不是？我说的话你不信是不是？”

虹霞脖子一仰一字一句的说：“对，我不信。”

“好，你要不信俺大家说的，你有本事你给英子把病治好去。”

她故意拿“大家”压她，好给她一种寡不敌众的压迫感。

虹霞听了也火了，脸一红瞪着青莲高叫：“治啥治，不用治。她就是胆小给吓着了，精神受了点刺激，过几天缓过来劲儿她自好，烧香磕头有个屁用。”

青莲听了冷笑着一别脸说：“哼，你是谁呀，你不跟人家吃一个井里的水，人家都说东你偏说西，人家都穿红你非穿绿。窃，谁有你能啊，老天爷排大你排二。”

虹霞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叠声的厉声叫：“我就是不跟人家吃一个井里的水我就是不跟人家吃一个井里的水，俺家有水井俺吃人家的水弄啥？老天爷排不排大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排二……”

“那裤头咋回事啊？裤头咋回事啊？你说吔你说吔。”

“中中中，你憋结实嘴，我跟你说，我给你解释，你好好的听着，省的再嚼粪吐蛆的丢人现眼。她的裤头是叫猫叼到树上去的，咋着，洗澡的时候你没听见有个猫叫啊……”

“那咱那么多人的裤头咋就英子自己的被叼走了呢，还偏偏叼到那棵槐树上？”

“我跟你说吧，英子的白带多，裤头腥气，猫闻见腥了……”

素蓝用手碰了虹霞一下，大声阻止她俩：“中了中了，看看恁俩，来看英子呢，你俩搁这吵吵开了。虹霞，你知道英子是吓着了，你还吵吵这事，你不怕再把英子吓着啊？”

她的话音分明是向着虹霞，虹霞心里一热，感激的看了素蓝一眼，素蓝也看着她眼里一笑点了一下头。

不过一看英子虹霞跟青莲都吓得“憋结实嘴”——噤若寒蝉了。英子果然缩在**脸色煞白，**直抖，又呜呜的哭开了。

第二天过端午节家家户户忙着过油，然后一家人围在家里热热腾腾的吃喝。英子的娘却比平时更忧心了，英子的爹早上喝了几口面汤就出去了，大概是过节一早就去找人喝酒去了。英子还是那样恹恹的躺在**。她前天跟男人说割点肉炸了给闺女驱邪，他没答应，她也没敢割肉，可闻着人家家里飘过来的一阵阵香气，她看着眼前一群馋剌剌的闺女心里一阵阵的难受。熬了半年了，不能不过过油啊！她心一横，拿起一条补了几个补丁的围裙往腰里一系，叫了一声“二妮，看好你妹妹，三妮，给我压水，我给恁过油。”

喝罢汤，大家都饱饱的吃了油油坐在当街摇着蒲扇纳凉。男人们依旧山南海北的胡侃，女人们却各自说着自己今个炸的啥，炸的好吃不好吃，说的口齿流香，令人听着又想吃。孩子们呢，也不嫌热，在大人的吆喝声中又是跑又是跳又是藏的玩的疯子一样。

夜深了，空气中的潮气冲淡了一些热气，微微的凉风也透过来了。本来嘛，还不到暑天最热的时候，稍稍一入夜就有凉气袭来了。一簇簇的人就都陆续的缓缓站起来，从地下拾起鞋穿上，回家睡觉去了。村子里顿时一片静谧。一轮像病怏怏的弱女子般的昏黄黄的月亮升起来了，带给漆黑的村庄一些淡淡的清光。

远处两个小黑团悄悄的移过来了，一点一点近了显出两个瘦小的人形。是英子娘一手拽着闺女一手挎着篮子，悄悄的来到了这棵大槐树下。她把篮子一搁，捧着手扑通一声跪下了，又拉着英子叫她也跪下，然后她就铺开纸，把篮子里面的油炸片，糖糕，还有几个杏，虔诚的摆好，嘴里是苦苦的哀求：“槐仙，老神灵奶奶，孩子不懂事，也不知道哪冲撞着你老人家了，孩子知道错了……今是五月端午了，我给恁老人家摆贡磕头来了，求恁老人家饶了孩子，叫她好了吧。”

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了“老神灵奶奶啊！俺这个闺女可是个苦孩子，她爹不正经干，家里地里都是她扒拉忙活，求恁老人家可怜可怜这个苦命的闺女吧……”

最后就呜呜咽咽的悲哭起来，英子也跟着轻轻的抽泣起来。

“妮儿，快给槐仙磕头吧，磕了头你就好了啊。”

娘俩就扑通扑通的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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