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有几个大人，也混在我们孩子堆里，一道去到社屋，找那个破南瓜。他们的加入，让我们一群孩子的信心大增，觉得此去一定能搞死他。

南瓜并不难找，在社屋那一排低矮的茅草房子中间，没有怎么搜检，就把他提溜了出来。

他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满脸的枯皱褶子。脑袋上光光的，是片草不存。他天生是一个秃子，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一直没有娶上媳妇吧。不过，没有媳妇不等于没有女人。听人讲，自从成了生产队的炊事员之后，被他经手过的女人不下一二十个之多。世界上的事就那么邪乎，正常情况下不能得到的，就让他在旁门左道里更多的拥有。

有那些大人站在一旁伸腰，我们一帮孩子的胆子就大起来。上前抓住南瓜，就把他的胳膊拧巴住了，像押解俘虏一样，押到了我的面前。

作为凹骨脸的苦主，我鼻子里喷出呼呼的忿气。尽量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把眼泪掉下来。

一旁的大人就帮着我，像法官审判犯人那样的说出话来：“喂，南瓜，人家说你把他家的狗草死了。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南瓜不服气的对那几个大人叫道：“呸，胡说八道，你们才草死狗呢！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做过。”

“草牛的事，你都干过。草死狗的事，也肯定是你干的。”

说着，凹骨脸就被抬到了南瓜跟前。狗舌·头长长的向外伸着，狗牙很强的露在外面，狗眼睛里都有血流了出来。很明显的是，在狗脖子上有手握把抓的痕迹。不难判断，狗是被人生生搦死的。狗尾巴深深的向里勾着，那儿的狗毛，被尿水浸得湿湿的，发出难闻的尿臊味。

之所以判定南瓜是杀狗凶手，一是它死在了社屋旁边，再就是它的尸体旁有一只鞋子。有人证实，那鞋子就是南瓜的。

父亲是一个软弱的人，在听人说知了狗的死讯之后，就没声没响的将狗拉回了家，准备着将狗剥了吃肉。

有些人对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极力劝说他去找南瓜说理。顺便也就将那只可以证明南瓜作案的鞋子，带到了我们家中。可不管别人怎样鼓动，父亲是一个劲的直摇头。母亲也和他是一样的意思，不想找南瓜生事。她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愿意息事宁人了呢！

因为事情关系到我心爱的小狗，所以我就特别的关注。对于父母的表现，我是有着极大的不乐意。所以就哭闹着不让把凹骨脸处理掉，而是等待着机会，好找那个南瓜算账。

至于草死狗的说法，是那些大人们的判定。它就成了我的一个旗号，去对南瓜做出声讨。

看到那条死狗和自己的鞋子，南瓜的脸就变成了猪肝的颜色，大声的嚷嚷道：“你们诬赖人，这事绝对不是我干的。”

他的身子用力往外一挣，就挣脱了几个小孩子的扭拧。抖索抖索，像是要抖落什么东西一样，嘴上对那几个大人爆出一丝冷笑：“你们是看着我南瓜现在不济，要落井下石，对吧？”

“草牛的事，可是你南瓜亲口对人讲的。和那些下等动物做那种事情，恐怕只有你南瓜能干得出来。你说狗不是被你草死的，又是被哪一个草死的？”

南瓜继续着冷笑：“还真把我草牛的事当真了，是吧？你们也别放着聪明装糊涂，我说的‘牛’指的是女人。不客气的说，你们几位的女人，都被我当‘牛’草过。”

那几个站在孩子堆里的大男人，脸色都是为之一变。随即个个勃然大怒的扑上前，拳脚挥舞的将南瓜打倒在地下。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

哎哟，哎哟，布袋一迭声的叫唤起来。可是在几个男人的拳脚之下，他并没有屈服的意思，嘴里不住的迸出一句又一句：“风向变了，我南瓜落魄了；成了落毛的凤凰，你们就变成了一个个疯狗来咬我。你们也都摸着良心问一问，你们哪一家没有得过我南瓜的好处。没有我南瓜把你们的女人当‘牛’草，你们家的人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他嘴上说得越很，那几个人就打得越厉害。那几个人打得更加厉害，他就说得更狠。我们那些小孩子站在一旁，都快被那大人的场面吓傻了。愣愣的站着，连往一旁逃开的勇气都没有。只感觉南瓜会被他们打死的，仿佛只有他死了，那几个人的愤怒才会平息。

打到最后，南瓜就停止了叫唤。我们只看到他粗重的喘气，那翕动的鼻息，将一股又一股气流吹在地面上，将那地面击打出一条细细的沟。他脸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有好几个地方还渗出血迹来。

大概是打得累了吧，那几个大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不过，他们还意犹未足。不知是哪一个的提议，他们就把南瓜拖到社屋一旁的茅厕里。

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跟过去，就看到他们将南瓜的头摁进尿缸里，反复了有三四次。然后，又将他拖到社屋的前面，砰的一下放倒在地。

盯着满身污秽的南瓜，那几个人说笑一阵之后，就离开了。一旁的小孩子，也都先先后后的离去。

我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南瓜总不会是死了吧？

走上前去，捏着鼻子凑近他的脸去看。发觉他正把眼睛努力的睁开，看向自己。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把身子往后退了又退。

南瓜对着我，不无惨然的笑了笑：“小家伙，你知道不知道，你妈也被我当‘牛’一样草过呢？”

想不到一片慈悲之心，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羞辱人的话。我气愤难抑的冲上前，对着南瓜邦邦邦的踢上几脚之后，也离开了。

身后，我听到那个南瓜扯着喉咙叫喊：“张寨的人呐，没有一个是好的。你们让我难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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