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回到宿舍，李寒宇看到郭亚卧室的门紧闭着，就悄悄地进到自己的房间。见天刚落黑，睡又睡不着，李寒宇便拿出自己新买的书来看。

置身这样的新环境中，李寒宇时时有恍惚的感觉，看书过程中总是走神。发了一会呆，他决定出去走走。

天黑，学生又没到校，校园内很安静。李寒宇在校园小道上走着，能清晰地听到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音。在大门口，见到守卫的保安，李寒宇冲他摆摆手，保安就微笑地点点头回应。现在保安大概已知道李寒宇是本校教师了，所以看上去很友好。

毕竟还是冬天，李寒宇将双手放进上衣口袋里，慢慢走着，感觉有些冷。天空中星月黯淡，看上去深不可测。路灯的灯光将李寒宇的影子投到路面上，像是一个移动着的孤独的影像。在一个十字路口，李寒宇一时不知向哪去。路上有三三两两的骑车而过的路人，也有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小车。小车在转弯时，其明亮的大灯灯光，会一下子让呆立不动的李寒宇的身形暴露无遗，转眼又将他抛进黑暗中。

路边的店面大都关门了，只有少数的小卖部、饭店和网吧还在营业。不远处的一家饭店里，走出几个看似醉酒的人，一个人被人扶着，东倒西歪，另一个人口齿不清地大声说“咱兄弟谁跟谁，有事你直说”之类的话，又有人说“今天高兴，难得一聚，如果屈量就屈在我身上，改天我再请”。他们客气着挤进路边的一辆面包车，走了。

几个喝酒的人刚走，李寒宇又看到有一群年轻人顺着南北路匆匆往前赶，向西拐，进到了一个网吧。也就大约两分钟的功夫，那群年轻人突然又拥了出来，看数量好像又多了几个人。一到网吧外面，一群人马上扭作一团，借着网吧前的灯光，李寒宇隐约看到有人手里还握着刀具之类的东西。

喊声、骂声和挨打后痛苦的叫声不断地传来。有人跑，有人追。在道路拐弯处的一棵银杏树下，一个胖胖的小伙子被团团围住。周围的人推他、踢他、用言语辱骂他，还有人拉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树身上猛撞。很快，那挨打的就捂着头倒了下去。打人的几个见状，立即住了手，其中一个又蹲下身看了看被打者，然后起来一摆手，大家就向南飞奔而去。

银杏树下，那个被打的胖小伙吃力地扶着树干，半天才站起来。李寒宇看到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把手掌放在脸前看看。也许受伤出血了，李寒宇想。就在李寒宇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他一下的时候，那小伙却一瘸一拐地慢慢向西去了。李寒宇看他逐渐走远，便返身回校。

到了校内，李寒宇经过小学部操场时，突然看到操场西边的假山旁好像有人，他忙走到附近教室的走廊里，在一个廊柱后仔细观察，果然有人！借助附近楼房内透出的微弱灯光，他看到了一男一女，女的不认识，男的似乎是郭亚。李寒宇想：这么晚了，这家伙和一个女的在这里干什么？没想太多，李寒宇急匆匆地赶回了宿舍。

李寒宇打算洗个脚再睡觉，一想没有热水，就简单地用凉水洗把脸，上床。

依然睡不着，李寒宇就拿出手机，将其收音功能打开，先听了一会音乐，后又调到一个情感谈话类节目。谈话节目主持人是个女的，说话柔声细语的，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来非常亲切。一个农村小伙子给她打去热线，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邻村的少妇，少妇也喜欢他，因为两情相悦，便有了深入发展的打算。少妇的丈夫是个用情不专的人，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对沾花惹草之类的事乐此不疲，少妇无奈，遇上了这个小伙子之后，感情上才有了寄托。小伙子也非常珍惜这段情缘，但苦于对方已有家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李寒宇想听主持人如何给小伙子指点迷津时，他突然听到宿舍对门的房间里，发出了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音，仔细听，是一对男女。听出他们在争吵的内容，但能声调中推断出两人当时激动的情绪。男的厉声吼叫，女的尖声哭喊，中间还夹杂着器物被狠狠地摔倒地面上的声响。应该是夫妻闹矛盾吧，李寒宇想。

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又听到门被猛烈关上的声音。李寒宇推断：大概其中有一个人赌气出门了。

又过了好长时间，李寒宇听到自己宿舍的门被打开了，他连忙起身走出卧室，看到郭亚走了进来。郭亚顺手关上门，顿时一阵寒意袭来。李寒宇说：“郭老师来了？”郭亚笑着应了一声“哦”，又说：“有点事，回来晚了，你还没睡啊？”李寒宇答：“睡不着。”郭亚说：“慢慢就习惯了，现在我们是室友了，年龄也差不多，以后你就不要叫我郭老师了，喊名字就行。”李寒宇问：“你多大？”郭亚说：“三十一。”李寒宇说：“看来你比我还小一岁呢！”郭亚说：“那我得喊你哥了。”李寒宇说：“不必，喊名字也行。”

郭亚说着，就走到自己房间里，**外套和鞋袜，嘟哝了一句“也没热水洗脸洗脚，正式开学茶炉才能用。”就一屁股坐到了**。之后又喊李寒宇过去说话，李寒宇就进了他的屋。

李寒宇就和郭亚一边抽烟一边闲聊。李寒宇问：“我那屋原来是谁住的？”郭亚说：“是一个教历史的年轻老师，上学期没到一半的时候就走了，说是考上了公务员。那小家伙不太爱说话，上完课后就躲到宿舍里读书，整天拿着书，不是背，就是记。我原来觉得他是想考研究生的，后来才知道，他考的是公务员。”李寒宇说：“现在考公务员的人越来越多了。”郭亚说：“那是，公务员多吃香啊，待遇好，又不要整天跟学生打交道，生闲气，以后还有升官的希望。”李寒宇问：“你没想过考公务员吗？”郭亚答：“想是想过，就是竞争太激烈了，再说我们在这个私立学校，当班主任，又教主课，哪来的时间看书？”

静了一会，李寒宇又想到刚才听到的对门房间里的动静，就问：“对门住的是谁？你来之间他们好像吵架了。”郭亚说：“是小两口，男的在小学部教学，女的是生活老师，不知怎么搞的，他们经常吵吵闹闹的，有时还动手，女的经常被打哭。”李寒宇问：“因为什么事？”郭亚说：“谁知道，家里的事，也说不清楚。”

等李寒宇跟郭亚聊完，回到自己卧室，已经快十一点了。躺下后，李寒宇总是想到在这个房间里住过的那个年轻教师，猜想着他的形象。想了一会，他又欠身翻看一下床头，看到被褥下有几张做过的公务员考试的模拟试卷，还有一本历史教材，一张影星舒淇的半裸打印图片。李寒宇想：“那小青年倒是个美女爱好者呢！以后要是当官了，说不定会演绎出一些官场风月之事。”

李寒宇又把手机拿过来，想继续听那个谈话节目，可惜那节目已经结束了。再调台，李寒宇听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主持人说，自己在与老伴做那事时，时间太多，不到一分钟就完事了。主持人就让马上嘉宾医生为他对症下药，说他们的药如何能提升男人的功能，如何让男人重振**，一盒见效，一个疗程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等几个疗程下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再换台，还是卖药的，是治疗糖尿病的，也是疗效十分的了得。

李寒宇漫不经心地听着，觉得收音机的里那些药真是神奇，若真是那样，那些所谓的特效药该为现实生活减少多少痛苦啊。

关上手机，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李寒宇音乐听到远处似乎有乐声传来，侧耳细听，是迪克牛仔的歌声：“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伴着迪克牛仔的追问，李寒宇又想到了自己的婚姻，他不知道自己将和唐红丽走到什么地步。来到这样学校，唐红丽没有挽留，至今她也没有打电话问问情况，而自己明天起就要真正融入私立学校的生活。

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为了孩子，他宁愿维持这样令人纠结的婚姻，但让女儿生活在这个形同虚设的家庭里，又觉得让女儿享受不到应该有的家庭快乐。唉，未来不可知，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窗外的音乐声逐渐地低了下去，李寒宇猜想着那个深夜听歌人，脸前渐渐浮现出一个失眠者的形象，那人或许被情感困扰、或许遇到了工作难题、或许根本就是穷极无聊。浮想联翩中，李寒宇终于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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