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四月，晴天抱膝靠在皇后寝宫的墙角。一夜当值，直熬得双眼通红，凉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虽然铺了一层羊毛地毯，依然不敌沁骨的冷意。晴天缓缓揉着双膝，眼见天色放亮，想着皇后差不多要起床了，更是小心翼翼地关注凤榻上的动静。

“皇后娘娘吉祥！”晴天见皇后掀开金丝纱帐，连忙屈膝行礼。皇后点了点头，晴天起身过去挂好纱帐，拿起给皇后准备好的衣服，旁边两个婢女接过去给皇后更衣。

内务府进贡了湖绿色锦缎，特地给皇后裁制成衣，说是沾沾春意。锦缎色泽鲜亮，织着大幅缠枝百合暗纹。外袍领口及袖口用鹅黄色轻纱镶边，纱上用金线绣着缠枝牡丹花纹。下摆绣着一丛兰草，青翠欲滴。里头配着的襦裙胸口绣着大幅姚黄，绣工精致，栩栩如生，裙裾绣着同色百蝶穿花花边，行动间仿佛无边春意纷至沓来。

皇后不过双十年华，肤若凝脂，五官精致。穿上这一身衣服，更显得流光溢彩。皇后面露喜色，吩咐道：“晴天，给本宫梳个飞仙髻，将去年中秋皇上赐给本宫的碧海玉簪取来簪上。”

碧海，是一只极品翡翠打造的玉簪。玉簪雕成凤头形状，色泽茵绿，极具光泽，如同清泉一般的灵动，故被皇上命名为碧海。皇后极为爱惜这支玉簪，常常拿在手上把玩，却不轻易戴在头上。

晴天从妆奁小心翼翼地取出碧海，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生怕一不小心，玉簪被自己摔断。刚把玉簪插到皇后头上，门外“哎哟”一声，皇后转头去看，尚未插稳的发簪顺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晴天脑子一空，忽又发现玉簪还没碎，狂喜之下正要去拾。爱簪心切的皇后急忙起身去看玉簪，身下檀木圆凳被带倒。晴天眼睁睁看着圆凳倒向玉簪，徒然地伸出手，看见圆凳砸在地上，砸在玉簪上，发出一声闷响。方才躲过一劫的碧海，碎成若干节。

晴天本能地跪在地上，嘴里一叠声喊着：“奴婢该死！”不敢抬头看皇后的脸色。只见皇后的裙摆微微颤抖了一阵。

“给本宫滚出去跪着！”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晴天连忙起身走到宫门口跪下。

宫门口铺着鹅卵石，硌得晴天双膝生痛，但是晴天心里依然在庆幸。庆幸皇后仁厚，不曾要了自己的小命，换做是其他哪一宫的主子，只怕自己就活不过今日了，也难怪皇上因此独宠皇后。皇后貌美温柔，贤良淑德，从不和后妃争风吃醋。事实上，她不用争、不用抢，也能得到世界上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因为，皇上爱她。止一点，就足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后出来了，脸色发青地盯着晴天，吩咐宫里的太监总管：“给本宫好好教训这死丫头！”那老太监毫不手软，两脚跨过来，抡起胳膊左右开弓，不消三两下，晴天就被扇得双眼冒金星。

“罢了罢了！”皇后有些迟疑、有些郁闷的声音响起，老太监住了手，跟在皇后身后进了宫殿，晴天歪在宫殿门口，嘴角淌出血迹。皇后没有叫起，晴天只好忍痛端正跪好。渐渐地，太阳一点一点照过来，笼罩在晴天身上，暖洋洋的。晴天心里长叹：“25岁，还要多久才到25岁，才能被放出宫去----”

午膳时分，皇帝照例过来陪皇后用膳。晴天给路过的皇帝行礼，弯下腰后却无力再直起身，腹中雷鸣如鼓，饥声大作。一夜未曾安枕，双眼更是困倦得像是粘在了一起。

宫殿里一阵请安，皇帝醇厚的声音叫起之后，晴天想着大概要审“碧海”之冤了。果不其然，皇帝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皇后今日怎么了？眼睛红得兔子似的？谁欺负咱们皇后了？朕给皇后出气去！”

“臣妾惭愧，陛下赐给臣妾的碧海被臣妾摔碎了！”皇后软软的声音回道。

“曹进，你来说，你们这帮刁奴是瞧着皇后性子和善，不忍责罚你们，就视宫规于无物吗？”皇帝怒道。方才责打过晴天的老太监连忙跪下，将早晨之事一五一十说来。

“你不知道内廷不得任意喧哗？何故大呼小叫？”皇帝问。一宫女声音响起：“皇上恕罪，奴婢在门口当值，冷不丁一只大蛾子扑到奴婢眼睛上，奴婢受惊之下才叫出声，求皇上恕罪，求娘娘恕罪！”

“罚去掖庭！”皇上淡淡说完，又向皇后笑道：“这事儿就这么着，皇后可别再背着朕掉金豆子了啊！”

“皇上又取笑臣妾！”皇后甜甜笑道。

“哎——”皇帝一声长叹。

“陛下何故叹息？”皇后问。

“今日朝堂之上，你哥哥向朕求江南织造一职！”皇帝说。

“前些时候嫂嫂进宫也和臣妾说过此事。”皇后说。

“那你意下如何？”皇帝问。

“臣妾以为，哥哥和咱们是一家人，一心为朝廷效力着想，陛下将此大任交给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后说。

“可是刘妃的弟弟朕也很中意。”皇帝笑道：“皇后说这如何是好？”

皇后樱唇一撅，“陛下中意哪个就哪个好了，臣妾不敢置喙！”

皇帝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继而笑道：“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日就不陪你用膳了，你自己多吃点，瞧你这一把骨头架子，枉朕把你放手心里疼着，居然一点肉都不回报给朕！”皇后羞涩地颔首微笑，送皇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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