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神看着落于眼前的这方软帕,帕上的点滴殷红浸在这溶溶月色里,一发显的沉暗。或许我就如这帕上的那抹血红,在不属于自己的天地驻留,只会成为视线所集之处,那便是众矢之的。
一个亡了国的前朝公主又怎敢期望在血腥杀戮之后建立起来的新王朝中有立锥之地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又怎会不知?
看得失神,想的入神,究竟萧胤何时离开的,不曾知晓,亦无意去理会。总之,并不重要。
“公主,我们回去吧。”不知疏影是何时来的。
“王上已经赦免您了。”见我不曾起身,疏影轻语。
我回神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任疏影扶起,脚下虚软,半个身子靠着疏影。
“公主可还好?”疏影担忧的看着我。
我摇头细心看着脚下的路,一步步的向前走,即使漫长而艰难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如我在这宫中经历的种种,开弓从未有回头箭,纵使身不由己。
“公主……”疏影将言未语,面上浮现着隐忧之色。
似乎从未走过如此远的路,终于还是走到清芷阁殿门前。
“公主再忍耐些。”
我看向匾额上“清芷阁”三字,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
清芷阁,可曾真正是过我的栖身之所?寄旅之人又何谈栖身。那我的立身之地又在哪呢?我能真的离开这座王宫的大囚笼么?
未待疏影叫门,门倏地开启,开门之人正是碧蝉。
“公主可算回来了”
碧蝉见到我,眼圈早红了,忙上前同疏影一同搀住我,声音里有隐忍的哽咽。
进入房内坐下后,溶月端来一碗姜汤的道:“公主先喝些姜汤御寒吧”
我摇头;“我有些累,为我备汤沐浴。”
疲累的任由碧蝉溶月为我褪下衣裙。氤氲的水气慢慢飘散开来,暖暖的,看上去濛濛的不甚真切。水温热的恰到好处,慢慢驱走了体内的寒气。靠着桶壁,任由恍惚将我慢慢吞噬。
“公主,当心着凉,奴婢服侍您就寝可好?”
微微抬眸,正对上碧蝉一脸关切的神情。
“恩”
碧蝉闻言忙将我搀出浴桶,溶月上前为我擦干身上的水渍。
不知何时疏影端过一碗浓浓的药,
“这是御医属送来的汤药,是散寒的,公主喝过再睡吧。”
“放那吧”想是刚沐浴过,只觉得很乏,实在不想再沾着苦的东西。
“是啊,公主。您就喝些吧,本来伤还没有全好,若在得伤寒,岂不是病上加病?烙下病根可怎么好呢?”碧蝉说着眼睛又是红了一圈。
我微微叹气,接过药碗,慢慢喝下,苦的紧。
溶月端过一小碟桂花糖,
“公主吃一个嘴里就不会有苦味了。”
吃过桂花糖,漱过口,三人服侍我睡下后随之退下,碧蝉依旧在暖阁外侍夜。
喝过药后躺在**翻来覆去的竟有些睡不着。起身靠在床头,即便刻意不去想晚宴所发生的事情,心里还是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苦笑着摇摇头,短短月余间,似乎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母妃的离世,宫朝的覆灭,劫后残生,到今日的中庭受辱。
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这样支离破碎开来,找不到半丝弥留的痕迹。
原来那些如掷冷宫的日子才是最值得留恋的。有温婉慈爱的母妃,有远离喧嚣的平静,还有不可侵犯的——尊严。那时候将这些却看得再寻常不过,偶尔还会想起抱怨宫锦谖对母妃的不公,现在想来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才是上苍为我编织的最美好的流光。只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爱别离,怨长久。
求不得,放不下。
人世之苦,莫过如此吧。
一滴清泪还是不经意间滑落下来。
温润的华光透过窗纸将暗昧的屋子映的微亮,今晚的月色的确很好,清澈透亮,皎若洗练,虽只是半轮,却平添了些柔美之色。随手披上了件外衫,怕吵醒碧蝉,轻声出门。
月下我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偌大的庭院只有我一人。
空气里有薄薄的**,万籁寂然,可以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望着天上一弯无暇皓月,心中沉闷略减。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样便可以逃避掉那些不想面对的,不愿面对的。不由的低叹自嘲,真是个难得傻子。
感到身子有些凉,微微裹紧外衫。虽有些冷却还是不想回去,依旧看着那片幽蓝里的亮色,似乎这样看下去便可以洗尽心中所有的荒芜。
看来真的是时候了。
“公主怎么起来了,是身子不舒爽么,当心着凉。”
碧蝉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
我转身看向碧蝉,“不碍的,我们回房吧。”
碧蝉点点头。
“这段时间宫中的路线可都记熟了?”即便我多数时候不方便出门过久,但会偶尔叫碧蝉出去打探,只是亦不敢次数过多,以免惹人怀疑。
“倒是十有八九,只是公主对于能出宫可有十足把握?”
我摇头,若说把握我也只有五成,宫锦谖当年虽将母妃禁在云翳殿,却没有收回赐予母妃的萱芸令。萱芸令是宫锦谖在平定上安侯之乱时赐予母妃的,宫锦谖当时并无全然把握可平定这次叛乱,为保母妃无虞令人连夜打造的。令牌本身与一般的出入宫中的令牌并无两样,只是在令牌周身镀有一种很稀有的金属,名为玄黎。
玄黎色泽与制成令牌的乌木极为相似,质地看起来相仿。但玄黎最怕与熬化的蜡烛接触,一旦浸于蜡油中足够的时辰,取出后再用烛火煨热,质地就会松软似蜡,那时便可如小儿手中的泥巴一般,随意可改变它的形状。虢国的令牌向来都是用极珍贵的乌木制成,也很少有人知道玄黎的存在。
母妃或许从未想过出宫,这些年将萱芸令一直压在箱底从未再碰过,直到母妃最后的那段日子才令我取出,说在我危难的时候或许会用到。这也是我手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张底牌。
“要先想办法得到出宫令牌,在我们手中只一个时辰便可。”我将萱芸令的事细细说与碧蝉听,只是略去了萱芸令的来历。
“奴婢曾因取花去过几次留春馆,与买办的小内侍颜雍有几分相熟,他偶或出宫为宫中进一些上好的花卉,只不知他是否总将这令牌放于身上。”
我点头:“小心打探,不要**端倪。若不慎引起怀疑,别说出宫,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
“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小心行事。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你也累了一天,去歇息吧。”
待碧蝉出去,我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或许很快我就可以去云翳殿看母妃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