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落故人家（四）

残阳铺林影，孤鸟独自鸣，呱呱呱，乌鸦啊？不祥，不祥。

夜不算太黑，风不算太高，寂静而陌生的古屋里，唯余我一人独自惆怅得不能自己，迷惘之间备感焦灼，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的古代世界里。

醒后这半日来，看到的、吃到的，用过的、碰过的，包括呼吸在内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虽然我仍旧固执的告诫自己这不过是场恶梦，只待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内心不确定的躁乱感，让我片刻不得安宁。

在房间里踌躇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就算是在做梦，为保万全还是早早跑路方为上上之策，其它的一切都等到得了自由再说吧。

这是我性格的一大好处，心宽；也是一大弊端，大大咧咧；更是挚友们取笑我的把柄，外静内颇、表理不一。

在秀气小丫头明儿的临视下，食不下咽的我还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晚饭，放下碗筷本想寻机会出去走走，可一直守在外间的明儿丫头不但不准我出去，就连房门都不准我跨出半步。看看门外坚守不阿的两个侍卫，我不得不退回屋内，压了压怒火，静下心来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直到夜渐深沉，鸟雀不鸣，人烟无声，被困在屋子里不得自由的我从冬眠的状态中觉醒，精神**地悉耳倾听着外间的动静。

或许是因为白天昏睡的时间太长，或许是因为即将出逃对我来说太过刺激，也或许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莫明其妙的好奇感，综上种种……呃，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想快点跑路，不想再做这笼中的困兽而矣。

总之，我全无困意，板板地吊足了精神，一门心思和外面那三位“看门大神”比熬着斗志。

听着外面一点声也没有了，我猫爪猫蹄地从**爬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怪念头，竟然还将枕套解下来在上面剪了三个圆洞。

看着手里被自己摧残出三个空隆的枕套，不免又觉得好笑，这不是劫匪才带的面罩吗？我这是怎么了，从古装戏又转型到警匪片了，用得着这么配戏吗？竟然还自给自足地做起道具来了。

想了又想，还是将它别进了比我巴掌还宽的腰带里。

蹑着手脚打开一条窗缝，只见明月一轮当空高挂，依它的位置看来，时间大概在午夜十一、二点。

猫头探出窗外，借着银白的月色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窃视了一番，心下一松，唇角上翘，暗自庆幸后窗没有守卫。忽地又觉得不爽，前门放了两个看门大神，这后窗竟然一个也不放，未免也太小瞧我的智商了吧。

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叫真儿，恨恨地伸手在小脸上模拟轻“啪”了一上：神精病吧你？还不快跑？

穿着蹩脚的古裙，爬着不高的古窗，最后的一个轻跃险些没被这身不知道缠了多少圈的**给拌倒。吐了吐舌头，揉了揉腿，回身小心翼翼地把窗子关好，兴奋地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当然，临走之前，我也没忘了弄个被子卷起来，命令它钻到被窝里充当我的替身。

刚逃出小院后门，迎面不远处隐约走来一人，身穿守卫服装，半低着头搞弄着什么东西。为免被擒，慌忙闪进围墙转角处将自己藏了起来，直到那人系着裤腰带走进小院，回到我刚刚跳过的那扇后窗旁边恢复了守备状态，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可我不知道的是，这份让我洋洋得意的幸运会让我倒多大的霉？

看到解手回来的守卫，我警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智商确实不怎么高，只是运气太好了而已，还意识到此时若跑不掉，就再也别想跑了。于是乎，再也顾不上细品重获自由的快感，高高拎起碍事的裙摆，抡起两条小赤腿见院就躲，见墙急闪，转左向右，不顾方向的一路狂奔。

直到确信没被人发现，我才稍微安了安七上八下的心，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呼哧呼哧的喘着上下不接的粗气，紧张地防备着“古装狂人”们的突然出现。

喘了好一会，也紧张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的思维在我耳边吹风儿似地打着小报告：这一路来人影未见，诺大的庙宇里连点人气都没有啊。

人气？没人气？

一股阴风扫来，经过前方狭道时应景地发出几不可闻的“嗖嗖”声，唬得我全身上下的汗毛毫不犹豫地竖了起来，一滴冷汗顺着鬓角幽幽滑落，心悚悚地颤了一下，再定神细看银月下虚影暗障的庙宇，越发地感觉阴森至极、恐怖至极。

一心只顾跑路、向往着无限自由的我，这才顾得上环视起四周的建筑，开始搜寻起人类的踪迹，默祈着纨绔子弟那帮人千万不要是成了精的妖魔鬼怪啊。

整个庙宇座落在一座不算太高的**坡上，借着清凝的月色，免强可以看到近处的建筑特色。

建筑的式样很古朴，正房和厢房之间廊柱连立，屋顶的砖片拱叠，一间间瓦屋高低错落，全无秩序可言。要命的是所有的房子都被建成中间一个门、两边各一个窗的式样，在阴暗的光线下像极了鬼屋的鼻子和眼睛。扮鬼脸也就算了，还偏要在建筑物之间种满了夜间分不清品种的茂叶高树，有的连成一线，有的连成一片，在夜风的微挽下魔障般舞动着软哈哈的枝叶，像极了美杜落满头的蛇发，噬人魂惊。害得此刻最怕被人发现的我，忽然很想有个大活人或者有个带毛喘气的牲畜出现也好。

天不随人愿，偏在此时，似有黑影鬼魅一般从我身后的院门前飘过，闹得我脊背发凉，手脚酥软，双眼紧闭之后再不敢睁开，生怕睁开的一瞬间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心颤颤ING……

闭眼冒冷汗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强提起一口悍气，颤颤微微地壮了壮胆儿，心下一横，拼了吃奶的力气瞪起双眼。

呃……我使了这么大的胆气，怎么只撬开一只眼睁，只撬开一只眼睛也就算了，怎么这一只眼也只睁了条小缝儿给我呀？罢了罢了，不和你们斤斤计较了，好在不该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出现，我鼓起腮帮子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以示鼓励。

“嗖”又觉有黑影飘过，还是身后院门的方位，满额的黑弧线逼着我重重地咽了口口水，要不是今天已经被那个金须大坏蛋吓尽了冷汗，定会被现下的诧异吓得再度汗淋。

身都没敢转，我只敢偏着头，壮着胆儿，猫着被吓得和鬼相差不多的小白脸，越过自己的肩头，用余光瞥视身后的院门口。

～呃，没有，什么也没有，又是虚惊一场。

强迫自己**惊魂，强迫自己不要吓唬自己，强迫自己冷静地判断现在的情况。看着这座阴森的山庙，我再不敢在这个全无人气的鬼地方多留片刻，巨怕身边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一击慑了我的魂魄去。想罢，果断地作出决定：往下坡的方向走，一定能逃出去。

做出决定以后，想了又想，手也在腰间按了又按，明明知道多此一举，最终还是将别在腰间的枕头面罩抽了出来，鬼使神差的将它套在了头上。

戴上面罩，我恍然明白了一个连劫匪都不一定清楚的心理问题：这个面罩除了能遮挡面容以外，还俱有很强的心理安慰和自我迷惑的作用。戴上它，我心里踏实多了，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默念着，鬼儿勿来，鬼儿勿来，省得姐姐吓到你。

呵呵，真要是碰到个叫真儿的鬼听到我这话……不敢想，不敢想，勿要再想啦。

转了几个弯，还是没见到人影，整座庙静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存在似的。

没了追兵的压力，心理负担自然小了少许，可我却低估了这座庙出色的迷宫设计。转了半天我都没弄明白，一座庙宇干嘛要建得这么复杂错乱，所有的阶梯都会通进一个小院，所有的小院都有一上一下、或两上两下的阶梯通去别的院落，找来找去竟然没有一个阶梯是直通到底的。

最讨厌的是，除了这些找不到尽头、错乱恼人的阶梯，在很多院子外面还莫明其妙地建了好多堵单墙，看着上面雕刻的壁画美纹，我真是恨极了这些乱中添堵的障碍。

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似地东跑西窜，累得呵气连喘也没摸明白自己到底处于这个庙宇的什么位置？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眼看着离下山的方向越来越远，我彻底迷路了。

如果时间充裕、空间无忌，我真想找个地方抱头痛哭一场，这个鬼地方，真的好吓人……

郁闷难当、疲备不堪、随时准备着大哭一场的我，不知道又转了多少个弯，又上上下下地爬了多少段台阶，就在即将绝望的最后一刻，竟然在走出一道无别于它门的拱洞后，转出了这骇人的迷宫大魔院。

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空间，空间里视野平整空矿的大院子，大院子中庭一座十几米高的大殿，我抹了抹因为激动而渐湿的眼角，压了压因为激动而澎湃的心绪，想笑却笑不出来地对自己默道：终于，我要得到自由啦！！！

……

……

从外观上看，这应该是整座宙宇的主殿，按照以往旅游的经营来分析，这主殿的正前方一定有下山的路。

一股难以抑制的小小兴奋还没来得及冲上脑门儿，大殿的另一侧隐约现出一排灯火，整齐地向这边缓缓移了过来。余惊未泯的我在以为那是一堆鬼火之前，先镇定了下来，细细看去才辨识出那是一队掌灯巡逻的侍卫。

人啊，人气啊，我终于找到带毛喘气儿的啦。

实况根本容不得我为找到同类而欢呼，时间也容不得我犹豫，空矿的大院子里唯一能够藏身的地方，就只有主殿。

别无选择地闪身躲进了敞着门的大殿内，这也许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这座庙宇、这个大殿、这个夜不算太黑、风不算太高的渗人夜晚，彻底改变了我的生命轨迹。

时间与生命轻擦，如果此时我没有躲进殿里，如果时此我被侍卫抓住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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