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记者说,你别扯上我的朋友。要是我真听了她们的,也不会出今天这么大一个丑。你以为人家都是傻瓜呀。上回阿弥来咱家,碰上你给楼下小卖部打电话送米,黄凤琴在一边说,再来三包葵瓜子,你说葵瓜子没人吃,黄凤琴马上把你顶回去说,你不吃还不让我吃呀。阿弥当时对黄凤琴说什么来着,哟,黄凤琴,我怎么听着你这口气,不像打工的,完全就是一个二奶呀?有回这事儿吧?
第二天早上,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方一帆,被厨房里高压锅气阀的冲气声吵醒了,然后就听见黄凤琴不紧不慢地开始了她的晨间运动,穿着那双超高跟皮拖鞋,顶着一本书在自已房间里走猫步。等气阀声低了下去,黄凤琴开始搅面糊、打鸡蛋,接着抽油烟机启动了,摊剪饼的油锅滋滋地响起来,一股葱油的香味随之弥漫开来。然后,菜刀在砧板上有节奏地行走,咯噔咯噔均匀而迅捷,显出使刀的人心情很平静,切出的萝卜干或者榨菜丝也一定又细又匀。又过了一会儿,黄凤琴拿着菜篮子走出了厨房,对着主卧的门,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声:许哥柳姐,你们吃早饭吧,我先去买菜去了。
走之前黄凤琴没忘记把几间房的地板和饭桌椅擦干净,把洗衣机里存着的衣服洗出来晾好,没忘记给那几盆茉莉和巴西木浇水,把绿萝肥叶子上落的灰尘抹掉。她也没忘记把早晨刚买回来的排骨剁成了小块儿,分成三袋装好放入冰箱的冷冻室,小白菜、茄子和黄瓜,分门别类存入冷藏的抽屉里。
黄凤琴住了一年多的小屋里,满墙的明星画片还挂在那儿,唯独少了邓丽君的一张。床铺上留着一堆衣物,全都是受赠于许家的东西。其中有汪记者送她的衣裳,包括穿过的和新买的,小丸子送她的画片和彩色头绳,最显眼的是她万分钟爱的超高跟皮拖鞋,也就是她要求预支工资去买而方一帆好意送她的那双。衣物上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也正是在那堆衣物中,汪记者发现了那本真正能够窥见黄凤琴内心世界的小本子。读着黄凤琴的满腹心事和怨恨,看着空空荡荡也干干净净的家,过往由黄凤琴带来的快乐潮水般涌来,让她心里的感受复杂莫名。
我们听说,黄凤琴临走的那个早晨,趁买菜的工夫又一次找到游医吴医生,黑着脸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许家要出什么事儿。
吴医生那天正闲得无聊,弄了此毛边纸在诊所野花练大字,用隶楷行草各种字体,一个劲儿写着自已的名字;若水—若水—若水—心情别提有多好。因为心情好,他并没有介意黄凤琴高声大气的责问,反而摇晃头发稀疏的小脑袋,向黄凤琴详细解释他这名字的来历和出处。古云:上善若水,上善就是大善,医者善人也,上善之医,为医圣是也。
吴医生自吹自擂,黄凤琴听了心中更加烦闷,说:你一个行善积德的人,怎么还老琢磨着造谣生事儿,等着看别人倒霉呢?
吴医生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我上回给你出的招儿,哪一条不是为你好?
黄凤琴说,就算是为我好,也是冤屈许哥呀。而且这事情闹得全城人都知道了,没准柳姐真得为这没影儿的事情跟许哥离婚呢。
吴医生听了,心情更好了,忙问黄凤琴:真有这事儿,你听真切啦?
黄凤琴说,昨天晚上他们吵了一大架,柳姐真的说了要离婚。我后悔没早点把事情跟她说明白,到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
吴医生说,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看见黄凤琴满脸的惆怅,吴医生又安慰她说,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名人嘛,就得为他是名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谁叫方一帆这么出名,他没有今天也有明天,迟早要出事,没事也得被人们搞出事来。
这话应验了黄凤琴的猜测,她疑疑惑惑地问:人们?你说这些人们是谁?他们跟许哥有仇吗?
吴医生说:人们是谁?就是大伙儿呗,包括你我在内的大伙儿呗。你说咱们跟他有仇吗?没有哇,只不过咱们不能让他跟大伙儿一样,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他是名人,跟咱们不一样。
黄凤琴想不通:怎么还包括我?我可没想让许哥不太平。
阵匪水口气有点不耐烦了:行了,就算不包括你。
黄凤琴有些好奇,又问:你说的这些人们一共有多少人呀?
吴医生叹口气说:多少人?连我也数不清,汪洋大海,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你说是多少人。
黄凤琴更加一头雾水了:那么多人?!都凑在一块商量着要出许哥的丑?
吴医生指了指桌子上一台破电脑说:跟你这个乡下妞说也说不清楚。有互联网,有QQ,有BBS,还用得着往一块堆凑?只要你有料爆,保证一呼万应。这回我算是亲眼见识了它的威力!
经他这么一说,黄凤琴好像有点明白了,平常许哥他们也喜欢在电脑上搞这搞那的,跟一些不认识的人聊天,连杨玉玲都有自已的QQ群,遇到不会做的作业,就到网上去求助,总有人上来帮助她。原来电脑有这么大威力,能助人也能毁人。
可是当她走进餐厅,看见早上精心准备的早点纹丝未动地摆在桌子上,突然明白过来事情根本不像吴医生说得那么轻省,自已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一想到这个家从此往后不可预知的前景,黄凤琴又怎么也摆脱不了心中的歉疚了。以前她一直以为像许哥这样的人,是人里头的尖子,什么好儿你不揽它们都得找上门来,一辈子也不会遇上烦心的事情,没想到他也会无缘无故被人祸害,就算你不招别人,别人还惦记着你呢。这么一想,黄凤琴这此天按照吴医生的启发攒下来的怨气,突然间就**,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一下子就**,软得跟水一样,哗哗从眼睛里淌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除了自已来的时候穿的那几件破旧的衣裳,主家送给她的所有东西,无论大小一律留了下来,她希望用这样的行动告诉主人,她黄凤琴并不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为了说明自已的心意,她又一笔一画写了告别的信,写着写着,更加哭得昏天黑地。
收拾完东西,黄凤琴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做了卫生。与往常不同的是,没有去清理书房。她站在门边,一看见那台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的电脑,心里就怦怦乱跳起来,生怕一触到它,就会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来。
我们一致认为,他后来主持的节目根本没有了以往的那种热情和潇洒,出于场上搞气氛的需要,常常强装笑脸。不知不觉中,方一帆的金牌节目收视率直线下降,直到有一天,他所剩不多的忠实粉丝,在星期六的晚上打开电视,发现《我们心相印》这档节目已经彻底改版,更名为《抬头明月》了。主持人是一个面生的美女,方一帆从此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
说真的,一开始,到了星期六晚上,我们真觉得少了些什么,没着没落的。我们觉得代替他的那个女主持,虽说还算漂亮,但是小里小器矫揉造作,一看就是小地方小电视台的,跟谈笑风生的方一帆根本不是一回事。对这一点,大伙的确有点点懊悔,我们这小城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男明星没了。大伙在茶余饭后也会突然想到,他走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过久了,大伙也习惯了。我们渐渐地忘记了方一帆这个人,又找到了新的目标来填充空洞的好奇心。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不光我们这些街头巷尾好事的闲人,连电视台里边的人都快把方一帆给忘了的时候,有个穿着寒酸的年轻贵妇来到电视台,说要找方一帆。
电视台的门卫打电话叫来了汪记者,那妇人一见她就哭了起来。两个女人在传达室的会客间坐了一阵,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汪记者也哭起来。临走,那妇人要把一摞钱塞给汪记者,汪记者坚决不要。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那个妇人收回了全,给汪记者深深鞠了一躬,走了。
当天晚上,在某网站社区的社会秘闻版,又贴出来一张新的照片,出帖的“小城故事多”说,这个贵妇就是名拉链门的女主角,市长夫人黄凤琴。这回她来找方一帆,是为了还他医药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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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的~生活』
方一帆搜索到本地网关于伊旬园餐厅凶杀案的报道时,发现那篇报道的发行日期是20010.8.18.《江南日报》~那篇新闻特写。他猜想肯定有人别有用心地在背后搞鬼,挑拨他和汪记者亲密合作的伙伴关系,会是汪记者离婚不久的丈夫在喑中作梗报复?对付自己吗?方一帆想,所有的一切都他~糟透了。伊甸园之星餐厅出了凶杀案。汪记者是唯一的幸存者,她肩膀被砍中了一刀负了伤,情况危急。警方正在调查此事,等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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