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赵柳被县里下派到东岭乡挂职锻炼，负责全乡的文教卫工作。

报到那天，文教干事小蒙对赵柳说，林岗小学的余校长，说话不拐弯，喜欢跟领导顶牛，绰号“大炮”，在东岭名气大得很。

不久，赵柳就领略了这门大炮的威力。

那是三天后，赵柳参加全乡教育工作会议。

赵柳按照办公室准备的稿子作报告。

赵柳讲：“我们乡适龄儿童入学率达95%”。

老余站起来说：“副乡长，调个个儿，59%恐怕还没有吧？”

赵柳念：“全乡教师要热爱教育事业，安心山区工作。”

老余说：“不能按时领到工资，青年教师蹲在山窝窝里找不到对象，叫人家怎么安心？”

赵柳火了，说人家找不到对象，你校长就有责任！

赵柳又讲：“上下一齐努力，力争年底创建基础教育达标乡镇。”

老余又说：“这达标若不吹牛，我看再过三年也难！”

会场顿时闹哄起来。

好端端的一个会，就这样被老余搅和了。

赵柳憋了一肚子气。

但在后来几天的调查中发现，老余讲得都是实情。

他们县是贫困县，东岭乡则是全县经济最困难的乡镇之一，基础教育落后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全乡教育要达标，还真得真抓实干一番。

不过老余这样讲话也太不负责任了，弄得我这个新来的文教乡长好不尴尬。

听说老余以前是省城下放知青，插队落户到林岗，队里让他负责学校，教村里的孩子。

后来他放弃了回城机会，在这里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很受当地村民的敬重。

一次，水湾村的村支书来找赵柳，说他女儿在林岗小学教书，想调到乡中心小学来。

赵柳碰到老余，说起这事。

谁知他连连摇头说不成：“在林岗教了五六年的年青教师有四个，他村支书女儿一年不到就能调，那其它人咋办？”

赵柳说：“你要服从组织上的统一安排。”

他说：“这就叫组织安排？要调干脆把我调去得了！”

以后又碰到几桩事情，都让赵柳吃了钉子。

我问小蒙，以前领导怎么没把余校长调走？

小蒙说，以前也向教委打过报告，但上级考虑他教龄长，家又在林岗，最主要的是没人愿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当校长，就一直拖了下来。

赵柳说：“你向县教委再打个报告，今年一定要调走老余！”

因为县里财政比较紧张，东岭乡的教师这次已三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听说上月省里专门给咱县拨了一笔教师工资专项补助款，现在却还没有动静。

正好碰上新调来的县委田书记要到东岭来搞基础教育调研工作，赵柳突发奇想：何不让老余向田书记提提意见呢？

赵柳巧妙地将意思传给老余，老余很爽快地答应了。

调研组走后的当天晚上，赵柳接到教委郭主任的电话。

他说你们的老余头炮轰得这么厉害，他和财委办的周局长被田书记批评得很难堪！你们是怎么搞得嘛？

过了不久，县委来了文件，规定了按时发放教师工资的实施办法。

说是以后全县教师工资发放再不能保证，干部的工资同步欠发。

果然，欠发教师的工资很快就汇到了乡财政所，赵柳不禁暗暗佩服老余这门“大炮”的力量。

这一年，老余没有调走；这一年，林岗小学的毕业成绩还是排在全乡第一。

一年后，赵柳调回了市里。时间一长，其他的人都已变得模糊，唯独老余的影子仍时常活跃在赵柳的脑海。不知这个倔强的老余头现在还在不在林岗，还顶不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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