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风雪狂乱，但蜀山云雾更加密稠，翻腾滚舞，气势汹汹，如同千军万马，又如同狰狞蛮兽。自山麓望去，灰白茫茫，沉重得让人有些不安，而又看不真切。

传说此时蜀山最为玄妙，云雾缭绕，自远空望来，蜀山外露部分如同仙剑破空一般。而仙剑派主峰悬空而立，正似剑尖部分。

仙剑派山门朝东而开，迎日出而作。吸朝阳之气，炼至阳之体，自古便为仙剑派众多剑修必经之术。此时，已为朝阳出升之时，虽为风雪之日，仙剑派弟子仍是面朝东方，吞吐容纳，各自做着每日课程。

清晨，云雾乃仙剑派一日中最盛之时，人走于青石板上，竟已隐去半身，使得人好似悬空飞行，恍若仙人。遥远望去，仙剑派主峰悬空而立，似乎源自域外，让人感觉很是缥缈。仙鹤珍鸟群飞，一座朱色彩桥从云雾中穿过，连通去往主峰路途，感觉飘忽不定，将此地展现得美如仙景，秀丽多姿，美至胜言。

仙剑派主峰之上，云雾间隐约呈现众多楼阁，极为古朴，是为“山河殿”，乃仙剑派历代掌门主事之处。此地非同一般，远远便可闻大道之声，诵经声响砌整个仙剑派，令人闻听心生平静，无垢无念。据说乃仙剑派开门祖师在山河殿中诵经三月，天地将道音摹刻，显化于世间。

这便为仙剑派第三大景观，排列蜀山七大景观之首。

山河殿中刻有《度人经》全卷，并注有《大梵隐语》，道音隆隆。相传，真剑子祖师曾于此地打座闭目三日，苦思推演，竟悟出“蜀山剑道”第一式，不得不让人赞叹其惊艳。

《度人经》为天尊开创经文，字体古老，少有人识得。不料真剑子祖师竟以此悟道有成。后真剑子祖师亲手布下“仙剑杀阵”护山之时，借用“度人经”文，使得大阵更加玄妙，自古以来无人敢强行闯入，凡进山者，需提前降落，步步行走。

山河殿后山泪竹林中，锁妖塔正巧高于山河殿，处于正中央，配合两檐，竟有神剑飞天之感，宏伟壮阔。而那正是护山大阵阵眼所在。

清晨的竹林颇为安静，白雪静谧盖在竹枝之上，偶有仙鸟走兽之类路过，雪块崩落，稀稀疏疏，望向天际。此时有些白灰，显得很是沉重，压得人似乎踹不过气来。“锁妖塔”依旧耸立于此，恒古沧桑，似是坚守使命，也许也是宿命，终归终底镇守在此，历尽无数春冬。

忽然，“沙沙”声自远处缓缓飘来，不急不慢，空旷中清晰可闻。待那声音接近之时，只见一人步步移动，走向了“锁妖塔”，虽如此，但是周遭却无冰雪砸落而下，他漆黑如墨般衣物浮现点点光芒，满头白发顺意披散在肩膀，若是恍惚，已是分不清是白发，还是白雪。

行至距“锁妖塔”十丈之遥，那人忽然站立，抬头远远望着立身在“锁妖塔”前那一道沧桑古老的身形，面露一丝痛苦神色，只是于瞬间，又恢复成原本的冷酷。

一缕白发垂落鬓角，随风荡漾，他似乎未曾发现，低头自语，然后转身，朝“断情崖”走去。

些许哀痛，些许落寞。

待他离去之时，立身于“锁妖塔”之前的那人回头望来，是一老者，满头白发凌乱起舞，脸上布满皱纹，正是那仙剑派掌门玄虚子。但他此刻并没有颓废之意，眼中明灭不定，最后只是一声叹息，沉重，悠长。

那声叹息，太过沉重，太过忧伤，到底是谁在这个风雪之夜彻夜未眠，一直苦苦支持，最后就是这样的叹息，就像多少年前般……

忧伤，哀叹。

若是可以忘却该多好？就不会呈现诸多铭刻的脸庞。

时间，可以让它回来么？

那人再次回头，正巧见老者回望，心中一阵悸动，微微蹙眉，继而又舒展开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转身消失在白铠铠的积雪中。在他消失的方向传回感叹：“十年了！”

那声音很是无奈，回荡在竹林间，渐渐被山风打散。但是那般思绪，却久久不肯消散。

是哀伤么？还是心痛……

一声清晨的雀鸣，划破长空。

彻夜寒，糜雪菲，昨日烟涛惊寒鸦。

十五载，梦千年。相守相别最断肠。

老者身体一震，望向竹林深处，只见白雪斑驳，还有山风冷冷吹拂，而天际连接处，一片灰沉，看不到生机，除此之外，却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失望，随继长袖一张，消失无声无息。

原地，飘散有寥寥数枚雪瓣！

☆☆☆

那人流连于泪竹之间，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微笑。白发与冬雪连为一体，分不清彼此，黑衣在风中猎猎，让他看起来越是沧桑。他行至一垂倒的枯木前，驻足停止，缓缓坐下，望一眼天际，扭头望向左边，眼中满是柔情，继而又显得痛苦，神色倏然复杂。

忽然，一道鬼魅身影汇聚在那人身前，但他似乎未曾觉查，仍然看着左边。此刻，之前那鬼魅已凝聚完成，显出一人。那人通体被黑衣包裹，却依旧可看出其瘦小弱体。但他全身泛幽幽蓝光，周遭冷气逼人，鬼气弥漫。

“魔道中人，竟有阁下这般痴情人物，难得！难得！”那鬼魅人凝结身体后便说道，话语声尖细，阴冷可怖，听之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淡然一笑，微微抬头望向鬼魅人物，神情顿时冰冷下来，继而又扭头望向左边，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一片积雪随风打落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左边。忽然，他似乎觉醒一般，思索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世间万物，皆有七情六欲。虽然先生修行了鬼道，但自问可否真正断绝了七情六欲？即便传说中的仙，只怕也未曾斩断吧！”

说罢，白发随风飘动，**其英俊脸庞，不过却异常煞白，左颊多了些魔纹。此时，他看起来布满血腥，眼中满是辛酸，一股伤痛油然而生。他低头，仿佛在对自己说道：“我又如何能忘记。她为我永坠九幽，这般情意，我又如何能忘记？这十年来，四处奔波，只为还这份情意，但我发现，竟然无法偿还……”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陷入沉默之中。

鬼魅人闻言罢，哑然未语。

那人未语，面朝“锁妖塔”望去，眼神外露痛苦之色。骤然，起身面朝“锁妖塔”，一阵默然，似乎在想着什么，气氛顿时越是冷清。那鬼魅人顺眼看去，见天边如鱼肚白般，沉重得有些让人窒息。一阵风而过，“锁妖塔”越是显得那么古老，禁不住让人感到压抑。再看无边泪竹，承载了无尽春秋沧桑。

鬼魅人一直看那人负手而立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什么。他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将他也撕痛。但容不得他多想，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很多：“世间灵智之物，无不欲成仙道，可自始至终又有何人成了仙？那又何必为这虚无的仙道而断去七情六欲？若是没了七情六欲，那成了仙又有何用？还不若做一世快活凡人的好。”

那鬼魅人闻听，顿时一愣，片刻道：“凡事不可如此，若无人追寻仙道，那天下各大派又何言昌盛？”

言毕，但见那人白发舞动，重重一声冷哼，道：“我只是不忍而已。道统至今，不知害了多少人！我这一世不求仙神之道，只为还去人情，可世人皆笑我太过痴傻，可有何人知，这是世人看不穿……”

话毕，两人皆陷入沉寂之中，一阵寒意席卷而来，凄凄然，竹林间传回“沙沙”声，凄婉忧愁，犹如女子哭泣。

泪竹婆娑，隐藏了千年的故事。

鬼魅人身体一振，鬼气摇曳，越是缥缈。他越来越觉得此人本不是魔道中人，且在蛮荒之地见过其使出佛道功法。想到这，鬼魅人徒然自原地消失，化作黑影飘散的风中，朝那人立身处汇聚而去，瞬间达至，举手拍下，犹若晴天劈厉，一股不可挡之势。

于这电石火花之间，却见那人摇身便不知踪迹，仿佛从未曾站在此地一般。

天空，依旧如初。

鬼魅人心道不好，一声冷哼，反身举掌相迎，顿时只觉掌心微微生疼，容不得人细想，便有一股猛力涌来，将他生生推出丈许远。

对掌之时，鬼魅人清晰见那人凌飞半空，发丝狂舞，他双眼通红，满是嗜杀之色。股掌之间，似有九幽鬼灵，声势浩大，让人感到一丝绝望。鬼魅人阵阵心惊，惊讶之余，无意间见到那人项上刻有奇异图案，如同魔纹，爬在那人之上。

但是，这让鬼魅人心中一振，顿时松了防备，被那人击了一掌，方才向后退去。

站在丈许远地，各自冷漠相对。

一股哀伤，竟瞬间扩散开来。

是谁在这冰冷中想到那些过往？又是谁曾轻狂地剑指蓝天？气宇轩昂，可如今呢？

风在狂，思绪舞乱……

鬼魅人打量那人，见其仍然神色冰冷，好似尊雕塑，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情感。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了些刺痛，好像有什么将自己**包裹，踹不过气。他用力深呼吸，终于镇定下来，问道：“你果然是仙剑派掌门亲传弟子……但为何堕为魔教之人，习得魔界失传密法……”

那人一振，瞬间错愕，瞬间又恢复了满脸的冷漠。他看着鬼魅人，白发垂落而下。

但那疑问的话语，跟随山风，冷冷飘散，没有了踪迹。

“是，亦不是。”那人如是自语道，望向远处，完全没有理会鬼魅人。

“你不说，我已忘了自己曾是仙剑派掌门弟子。”

“这得从二十八年前开始说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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