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组织去的时候，飞哥一如既往地赞扬我两句，然后照样就要拉着我去“流伤”喝两杯庆祝一番。我摇了摇头。飞哥奇怪地盯着我，问：“你怎么了？”沉默了良久，我说：“飞哥，你觉得，我们一直这样没有原则，不辨黑白，拿钱就杀人，是对的么？”飞哥转过脸去，过了好久，他才说：“残血，我们已经陷进来了，我们就不能管它对还是错。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对或错。选择了，我们就要走下去。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说完这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我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解开帆布的鞘套，轻轻地，拔匕出鞘，灯光下，它依旧是那样寒光闪闪。对着它，我轻声的问：“小柔，我做错了么？”没有回答。我突然想起，这天正是小柔的祭日。可是，我每天都忙着去杀这样那样的人，我似乎已忘记这个日子有好些时日了。霎那间我感到无比地难过，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八岁那一年的初夏我认识了小柔。

虽然我极力避免与那些对我怀有恶意的同学的接触，但他们还是像群挥赶不去的苍蝇般时常出现在我的身边。那天中午放学我等班上的同学都走完以后，才开始收拾书包。可是走出校门才转过一个街角，我就看见了那帮经常找我麻烦的同学早堵在那里。我刚想回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面走出来两个比我高大半个头的胖小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起头，他们脸上皆是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我始终不明白，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为什么会无聊到以欺负弱小为趣，似乎他们拥有父母而我没有双亲就是他们的宿敌一样。我也始终不明白，那个年龄段的孩子，怎么可以想出那么多恶毒的法子去对付一个跟他们毫无过节，只不过是他们不喜欢的同龄的孩子。

挡住我去路的其中一个小胖子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笑嘻嘻地说：“嘿，冷帆，你看你，其实你就跟路边扒垃圾桶的野狗一样，你就是个野种，你凭什么穿这么漂亮这么干净！”话没说完他就把手中的塑料袋向我砸来。

塑料袋在我身上炸裂，我只闻到一股恶臭，然后我就看见自己身上沾满鸡蛋壳、烂番茄、馊米饭……浑浊刺鼻的潲水一滴一滴从我身上往下滴落。那个小胖子继续笑嘻嘻地说：“哈哈，大家快看，这样是不是更符合他的身份了？”四下里一片哄然大笑。

我记得那个初夏的正午阳光明媚，风是和煦而温柔的，可是他们的嘲笑却比冬天的北风更凛冽更寒冷，像一把把无情的匕首直刺我的心脏。我突然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孤立在这世界里，四周尽是无边的黑夜，我伸出手去，很想抓住哪怕一点点实质的依靠。可是，什么都没有，我抓住的只有冷冷的黑色的风。

我愣怔了有那么一小会，然后我抬起头，愤怒有如无法控制的森林大火，瞬间烧满我的身心。我瞪着小胖子，慢慢地、用力地握紧双拳。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极度吓人，因为小胖子突然顿住了笑声，胆怯地后退了一步。在他转身刚想跑的时候，我已经**地扑了过去。小胖子一下子被我扑倒在地，我翻身骑到他身上，挥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他可笑的胖脸上。我一拳紧接一拳，把我压抑已久的愤怒全部发泄到这胖子的身上。

“冷帆打人了！”“野种打人了！”“大家打他！一起打他！”其他的孩子反应过来叫喊着，一起冲了上来。我很快被他们从小胖子身上拉下来。我倒在地上，胡乱地招架着，抵挡着。毕竟是双拳不敌众手，我很快被他们压制住。那些拳头手脚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身上，他们撕扯着我的头发、衣服。我**地咬住牙，忍受着那些疼痛，倔强地不肯求饶，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我在心底大声地哭喊：爸爸妈妈，你们去了哪里？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突然，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喊：“林主任来了，快跑啊！”加诸在我身上的拳脚一下子就消失了，那帮家伙互相吆喊着四散而逃。

我慢慢地坐起来，身上到处是瘀伤，疼痛不已。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扎羊角辫的女孩子蹲在我面前。她眨着眼问我：“冷帆，你没事吧？”

我漠然地摇摇头，疑惑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女孩子说：“我叫蓝可柔。我们是一个班的，你不知道么？”

别说一个班，就是同桌我都不太清楚他的名字跟样子。

见我很老实地摇头，她纳闷了一下，然后继续说，“其实我家就在你们家后面，昨天我看见你从陈叔叔家出来的。”

我“哦”了一声站起来就往家走。蓝可柔跟上来说：“你可以叫我小柔的。”我转过脸盯着她，好一会才说：“好吧小柔，你别跟着我了。”

小柔皱起鼻子笑了笑，说：“我也要回家的。”

我怔了怔，说：“那好吧，你先走。”

小柔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呢？我们本来就同路。”

我想我当时一定红了脸，好一会我才解释说：“我身上很臭。”

小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被她盯得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我听到小柔刻意压抑却终于没有压抑住的笑声，从最开始一下没憋住的“扑哧”到渐转大声的“呵呵、嘿嘿”一直到毫无顾忌的“哈哈哈哈”。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最后蹲在地上努力捂肚子的小柔，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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