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仙逝至今已过半月,宫中四处依旧白幔飘飘,阴风侵袭,白而无暇的幔布被席卷而飞扬的细雪环绕着,美得那般凄凉。
召德殿。
本是大臣议政朝事的地方,今天却格外的静溢。
一双双不安的眼睛紧盯着一旁的两位皇子,对于今日皇位的传袭,众大臣都心照不宣地看向梵无月,却又不敢言语地各自站好,静等圣旨的到来。
梵无月一袭白袍戴孝在身,神情淡淡然,不露喜怒地站在朝堂下,狭长的双眼始终紧闭着,不去看,不去听,就连那颗心也格外的平静,什么也不想。
一旁的大皇子梵无尘斜眼注视着梵无月,见他这般沉静,本就不安的心就没来由地紧绷着,反复地问自己,梵无月,他真的会那么做吗?若是反悔,之前母后所做的一切就付诸东流了。难道,就只能这样等他开口,坐以待毙?
梵无月似感到了身旁灼热的目光,了然间睁开双眼,淡若清水地说着:“父皇曾说过,是你的,就算别人怎么抢也抢不走,反之,若不是你的,就算哪天到了你的手里,也会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你……”梵无尘怒瞪着梵无月,想反驳舌头却又打结在嘴里,愣是火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兄这是怎么了?”看到咋舌的梵无尘,原本不苟言笑的梵无月却突然浅笑出声,看着他戏谑般地说道:“无月不过是在说自己,皇兄为何这般怒视?”
梵无月一声浅笑,惹来众大臣的围观,都揣着一副看戏的神态盯着梵无尘,炙热的目光烧得梵无尘愈加急躁,喘着粗气一番忍耐后,瞪了梵无月一眼便不再看他。
十五岁的梵无尘,在往年的日子里就像空气般生活在梵天的眼里。他是长子,是皇后所生,从出生落地的那一刻起,就被戴上世人所羡慕的光环。可那又怎样?在梵天的眼里,心里,始终只看得到梵无月这一个儿子,不论自己做的有多好,在梵天的世界里他总是那样格格不入。
他时常怀揣着妒忌的心躲在树丛后面,墙角后面,总是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看着梵天如何拥抱梵无月,如何赞扬梵无月,如何安慰因想念逝去的母妃而忧伤的梵无月。
他恨,恨造化弄人,同是梵天所生,为何他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梵无月身上,对他,却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嘘寒问暖都不曾有过。他那么偏心,就连死后都要把皇位交到无月手上,这让他一个长子情何以堪?让他的母后情何以堪?
一想到这些,梵无尘愈发难受,一眶热泪飘浮在腥红的眼眶里隐隐欲坠。他笑着,骄傲地将泪水憋回眼里,不论如何,他都要坐上那把龙椅,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找到尊严,又能让他感到自己存在过的方式。
梵无月斜眼瞟着他的面庞,在见到他莫名地笑意时,心竟有一刻被他的逞强所动容。深宫墙闱,活着就是为了活给别人看的,不论自己内心如何悲哀,疲惫的面庞总会为了别人的眼光戴上面具,而面具上镶嵌着的便是永恒的笑容。心想至此,他也笑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皇后一身嫣红霞帔,拖着极地的裙摆从召德殿大门缓缓走进,身旁跟着的便是梵天生前最为倚重的大臣,当朝左相伍子良。
原本就静溢的大殿变得愈加死寂,几十双眼睛紧随着伍子良手中的圣旨慢慢移动,待二人走到殿堂中央转身面向众人时,神情严肃的伍子良高举圣旨,声带极为洪亮地喊着:“圣旨到!”
声音截止,众人扫袖双膝跪地,将头深抵在冰凉的地面上钳口不言。
皇后无声,冷若冰霜地看着堂下跪着的梵无月,心又不得绷紧了些,但愿他不会反悔……
殿内无声地压抑着,伍子良冷傲的双眼扫视了众人一眼,便摊开圣旨高声呐喊着:“奉天承运,先皇召曰。朕即位五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三皇子梵无月,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逝后即传大位于三皇子梵无月。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众臣对皇位的传人早已了然,也无异议地齐口高呼着:“臣定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梵无尘低声呢喃着,腥红的双眼再度浮起一层迷雾,心就好似被人千刀万剐般疼,这一纸诏书昭告天下,他梵无尘多么的不起眼,等同废人。
皇后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梵无尘,又转眼看向一旁的梵无月,犹如威胁般瞪着他,语气阴冷说道:“三皇子,还不接旨吗?”
闻声,梵无月慢慢地抬起头来,侧头看了一眼梵无尘,又低下头去,冷淡地说着:“无月,不想接。”
声音一出,底下哗然一片,全都瞪着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梵无月,皇后的心骤然放下,脸上浮着笑意看着梵无尘。
伍子良异常惊讶地张着嘴怒斥道:“三皇子,你这是在跟众人开玩笑吗?先皇的诏书是何等肃敬,岂容你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这般忤逆先皇之意,你让刚刚入土的先皇如何瞑目?”说着,也不管梵无月是何态度,双手捧着圣旨来到他面前,凌厉地嚷叫一声:“接!”
梵无月垂着眼,看也不看一眼他手中的圣旨,便埋头跪叩着说道:“就如伍丞相所说,父皇刚刚过世,无月无心理会朝事,只想孝守父皇灵前,还望伍丞相成全。”
伍子良低头看着梵无月,举起的圣旨的双手缓缓垂下,说道:“三皇子有孝心固然是好,只是……”
“无月决心已下,伍丞相也不必多言。”说着,梵无月抬起头,缓身而起看着身旁的梵无尘说道:“无月不过是个无心人,只需活着便能满足,至于这江山,就交给皇兄吧。”
语尽,梵无月高昂着头在众人的惊讶声中拂袖离去,看着梵无月渐行渐远的背影,梵无尘的心杂乱如麻,脸上的笑意或喜或悲,喜的是他终于如愿坐上了宝座,悲的是这宝座来自于承让。
只需活着便能满足,这句话对梵无尘来说是多么的奢侈,他背负了太多的不公,一心只想跨到梵无月的头上去,让梵无月痛心疾首,让天下人看得到他的存在。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梵无月的潇洒。
——
不出意料,梵无尘成了南陵国的新皇,梵无尘的生母亦成了太后,而梵无月在众人的不解中成了王爷。
深夜,梵无尘换下龙袍,一身鹅黄寝衣坐在榻上,心绪不宁地看着窗外仍在飘扬的细雪,心神恍惚地呢喃着:“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呢喃间,太后不知何时走进了寝宫,在听到梵无尘的呢喃时,嘴角默然地悬挂起一抹寒人的笑意:“该消失的人消失了,这天才会晴朗起来。”
闻言,梵无尘皱紧了眉头,疲惫而惺忪的双眼看着太后深邃的瞳孔,紧握的拳头轻颤着,诉说着他内心所压抑着的愤怒:“这么快就让他消失,太便宜他了。”
太后沉默片刻,眯着眼问道:“那皇儿想怎么做?”
“呵。”梵无尘没来由地冷哼一声,幽深的眸子泛着异样的光芒向窗台缓缓移去,脑海里渐渐浮起梵无月痛不欲生的样子,他笑了,笑得慎人,可眼角却挂着一滴若隐若现的泪水。
是伤吗?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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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若长河7』
三天后。依照皇家祖规,新帝登基,凡是封了王爷的皇子,只能搬迁到~外独居安家,除了朝事,政事,如无传召便不得擅自~~。梵无月现今封为尊御一品亲王,此时正坐在轿~,前后跟着十几个侍卫正赶往~外三里~的月殃府的路~。“三皇子……”轿外,一直看着梵无月从出生到长大的凌公公恍惚中~~而出,片刻后,又凝盯着较帘~若隐若现的梵无月的侧脸,神情略显落寞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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