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徘徊在药店门口,随手将捏得皱皱巴巴的十元钱重新塞进校服裤兜里。
已经是第三次了转回到药店门口了。
她总是摸着自己根本还没有膨胀起来的肚子慌张的走过去,看到药店的透明玻璃窗里的嘴脸后慌忙的躲闪过去。再走近一些,又重新像是多么恐惧一样躲开来。
其实是害怕被熟悉人看到。
四周划过的目光,有讶异,有不屑,有淡然也有快乐与悲伤。还会有永远走不完的乞丐路过这里,佝偻的如同新翻泥土中露头的金蝉。
只是自己的模样还不如金蝉好看。那张纤瘦的面颊应该是属于悲伤的。
一直都是。
其实悲伤总是像一条长河,源头也不知在哪里,就是呼的一声出现了,一直不间断的流淌着。
就像是纵横在身体里的血管一样,别人不会在意也看不到,只是自己会感觉到那种忧伤到窒息的空气不间断的散发开来。
记得同学总说她像是一个瘦弱的公主,长得白质漂亮,或者直接形容说自己像是林心如。会说自己喜欢沉默,喜欢独自看书,喜欢熬夜,喜欢默默的流泪。
崇尚自由。
梦想是看到日本白雪皑皑的富士山,富士山下随风飘舞的樱花将整个世界填满。
“我错了吗?”
她的手滑落下去,即使是在被清纯摸样所吸引的男人们的色se目光中,那只右手也抑制不住在自己两腿之间摸了摸。
夏禾感觉那个部位即使是被前男友动过好久了,却还是疼痛着的。
马路边穿行过一个发型独特的青年人,呼啸如风的拐了一下夏禾的肩膀。她缓缓神,再去望时,那个中年人已经走远了,只有一后脑勺的黄发越来越模糊。
“喂,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不要挡着别人走路!”
药店的铝合金门被一个中年妇女推开了,朝这边没好气的扯嗓子。夏禾抬起头来,看到她的黄发打着卷,就好像肮脏的臭水沟里席卷起的细微波浪。
“阿姨,我要买药。”
她低声的说了一句,随后朝着药店门口走了过去。
“买药就买药啊!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穿着白衣的卷发妇女随手关了门,望了一眼已经走进去的夏禾,大阔步走进了柜台中。“买什么药?!”
“有测孕纸吗?”
夏禾低声的问,慌忙的打量药店里一番。
中年妇女的表情定了定,那张脸逐渐由不屑变成了鄙夷。她摸起细心的放在柜台上的十元钱,然后扔给夏禾一盒测孕纸。
随之而来的还有妇女嘴中小声的嘀咕:“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真是的,这么小就...”夏禾并没有听到妇女后面的那几个字就慌忙的冲了出去。
等走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巷子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哗啦啦的淌,就好像合不拢闸口的自来水管,哗啦啦的。
没有人特意去关闭,与自家巷子里的水龙头一样,即使是哗啦啦的流水,也没有人愿意动手拧住。
从巷子口一直走到自家楼下,每一步都好像是几个月的时光,一直走到自家楼道,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过了十七年,不过最后的几步好像是哭着走完的。
应该怎么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呢?
天空下,两排高耸的危楼撑起的一道晴天。巷子既深又狭隘,黑黝黝的,好像黑洞一样。
被剥去钢丝的电线,这头连着那头,上面是又脏又臭的衣物,还有怎么洗都是泛白了的内衣总是肆无忌惮的挂在那里。
与那面陈旧、油腻的墙壁掀起强烈的对比。
夏禾每一次看到窗外油腻腻的墙壁,眼睛上就好像糊上了一摊墨水,油腻腻的。
就是这样的世界,夏禾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并没有去看客厅里窝在沙发里的陌生男人,只是随手将自己卧室里的木门关了过去。
刚刚关上门,关门声也像是一个开关一样。
咔啪一声。
“翻着个白眼给谁看啊你!你不知道洗衣服啊!死妮子!”
客厅的粗粗嗓音就好像是那声关门声的续接。
她不去在意,随手将测孕纸扔进抽屉,然后不放心的覆盖上一本笔记本,再将抽屉锁的牢牢的,钥匙也放在了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你疯够了没有?!告诉你,我上辈子不欠你的。”
推门站在陌生人的面前,眼中砸下连珠泪水。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个死妮子!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女儿!我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想跟我发火!”
“不是!从我记事开始,你就不是!”
“嗙!”
门被狠狠的甩了过去,门上掉落下一只可爱的小熊,也好像是在微笑着。
就如同陌生人的目光给夏禾一种从心底产生的厌恶,即使是笑着。
窗外,夜色黑了下来。轻轻挽起褪色的校服,一道道血痕印在自己的胳膊上。
比起血痕,她的身体里有一种比血痕还要恶心的东西,那是一只蚂蝗。一种寄生在血管里的蚂蝗,蚂蝗阻挡了血液到达心脏的道路。
疼痛,难受,直到自己被允吸干,皮包着骨头飘在风里。
...........................
“我叫夏禾,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那个陌生人不是我父亲,他叫赵强,只是我的继父。我深深记得,那年夏天,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后,我的父亲倒在了血泊里,我含着泪冲了过去,父亲用力的对我微笑。他的后脑勺被碾开了,但是我不感觉到恶心,我用手摸在上面,感觉热乎乎的。他的血与泪打在我的手背上。然后我开始放声的呐喊,我感觉我的眼泪与父亲的眼泪打在一起。
我知道这是血与泪的混合,也很廉价,父亲的赔偿金少得可怜。
原因是,那些陌生人都说我们不遵守交通规则。
后来,母亲找了新的男人,那是一个比较可爱的男人,刚开始的时候对我很好,给我买水果,还会逗我笑。可是后来,上天再将大难,母亲含着泪,连话也说不出来,也是对着我笑。
我眼睁睁的看着母亲鼻子上插着的塑料管被拔了去,医生如同一个拨浪鼓一样的摇头。回家后我知道家里没钱了,但是那天刚要交学费。
我跟继父要钱,他对我骂着说,你给我滚,你妈得了癌症花了家里所有的钱,你还好意思跟我要!我不想养你,你去找他们。
后来,我走在街角睡着了,旁边是个垃圾桶,醒了后吃力的爬起来回家,刚进门就被王宽给打了。从此之后他只要喝了酒就打我,直到到了中学,我才会感觉自己有力气去反抗了。”
------摘自夏禾日记。
夏禾思前想后,望望冰飕飕的墙,模模糊糊的像是一道铁门。另一面的声音暗淡了下来,这时,不知是谁打碎了一个花瓶一类的器物,嗙当一声,将凝结的空气划开一道口子。
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一条没有尽头的巷子。
夜色很美,被某些建筑物遮挡住的霓虹怪外抹角来到这里,残留在巷子中的灯光微弱得像是夏日的萤火。
方形的窗户,方形的高楼,方形的弄堂,还有方形的路人,永远像是躲在门缝里看自己。
她傻乎乎的愣着想了想,然后抽开了抽屉,摊开一页很可爱的书信。
“切,骗谁呢!操你X!”
她随手将画着风筝与女孩的那张优美纸张折叠起来,撕碎后扔进垃圾桶里。
但是上面忽闪的字迹,比如“我爱你。”或者是“跟我好吧,相信我。”零零散散的还没有撕碎。她重新把那些碎纸从垃圾桶里掏出来,撒进了写字台上的小鱼缸里。
一条金鱼游了一会儿就浮出了水面。
她呆呆的望着金鱼将白肚皮翻上来,嘴巴在水面上吐水泡。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睁开眼睛时候,阳光照在了脸颊上,花棉被照得发出一种阳光的味道。
王宽已经出门了,她惶恐的朝大厅内望望后,只是穿着一件睡衣走进客厅,用冻疮的手将一堆衣物扔进了铁盆里。
还有,她会把那条死掉的金鱼偷偷的扔进巷子里那个油腻腻的垃圾桶里,像是站在海边挥洒骨灰一样,像是带给那条小生命的自由。
自己总是想要为世间万物解开一道道枷锁。像死掉一样,获得自由。
她飞快的走过那条油腻腻的弄堂,却还是听到了一群中年妇女拥挤在一起议论的声音。
她们在议论。
“昨晚我听到二楼上又打骂女儿了,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嗨,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他们干什么勾当呢!?”
“说的是,反正不是亲生的........”
心底猛地一颤,抬起的腿却怎么也放不下。大好的心情被清晨的嬉笑声打乱,眼泪在眸子里打转。
当女人们散了的时候,夏禾偷偷的躲过去。自己朝自己手上呼了一口暖气,才感觉到手还是痛的。
依旧的弄堂里,一个男孩子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夏禾猛然惊醒后,自己的身子被自行车吓得瘫倒在地。
一个纯洁的抽搐表情,车子停下。一对呆滞的目光,陌生而亲切。
“对不起,我赶着上学。”那帅气的男孩抱歉的说,一手撑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对不起就行了吗?你没长眼吗?路这么宽你不会绕道走啊?”
夏禾站起来,用力的揉揉自己膝盖。
“呃...我长眼了,地球也够宽的,不过啊,刚才只顾看你了,我这算小小的失误。”
“切!”
夏禾漫不经心的望了男子上身之后,目光却呆滞住了。
男孩子撩了一把过眉的留海,当他目光划过一双不成样子的手之后,他的心底一颤,咽一口唾沫,也是呆住了。
“你是一中的吧?”
夏禾指指男孩子胸口的校徽很是意外。
“嗯,你的手怎么回事?”
男子的话,如同一根针,轻轻刺了心脏一下。夏禾躲闪的左手按右手,却不想,每只手都藏不起来,那一手的冻疮被人看了个透彻。
“我也是道朗一中的,初三二班。”
夏禾不屑笑了笑。
“哦,真巧,我是四班。”男子诚恳的打量了夏禾一番。“一中离这里还有四五里路,你走着去吗?”
“嗯!”点点头,有些尴尬。
“诺,本人热心肠,不介意的话捎你一段路,当是撞到你的补偿。”
“不用了!”干脆的回答声。
“好吧..”
他矫健的踢起车镫,目光总朝着夏禾看。等那张脸转过去时,上面暗淡了一下。
“两边的破旧高楼,使那一双手显得很理所应当吧?”
他勉强的笑了笑。
那一个冬季,他对她一见钟情。也是在那一个冬季,她感觉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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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清晨的阳光很耀眼,给这个寒冷的冬晨带来了一丝~暖。一中校门~两侧竖立着的木质牌子不知被什么人~刷~了鲜~的油漆,以前牌子~写着的是“道朗一中”,现在多加了几个字,变为“市规范化学校,道朗一中。”可是校门~保安还是那几个,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工作了,总是在寒冷的清晨看到他们窝在~暖的传达室里隔着窗~吃小笼蒸包。~角被擦得油亮,~里~出滚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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