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钟成志走后的三天里许梦雅不知被胡亚枫数落了多少次。每一次胡亚枫都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女人,好端端地把自己心爱的男人给拱手让了出去。而每一次的被数落,许梦雅总是微笑以对,故意装出一副洒脱不在乎的样子,可心里苦不苦有多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话又说回来她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她有选择吗?难道真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的思念里和心碎的懊悔里?她做不到!她爱他,但爱不能只是占有,真正的爱应该是把所爱的人的幸福与快乐放在自己的幸福与快乐之上的那种心甘情愿用自己的痛苦去换他的幸福与快乐的爱!所以每一次胡亚枫走后她都会去钟成志平时最喜欢去的花园走廊里坐上一会儿,面对湛蓝蓝的天或是星光璀璨的夜问自己:“他能找到那个欧阳晓意吗?如果找到了他们此刻又在做什么?该不会是正拥抱在一起甜蜜地亲吻着吧?”而每一次这样想时她的心里都会有如针扎般的疼痛,但这疼痛里多少还存有一点点自私的希冀——最好那个欧阳晓意已经有了另一份爱。
这天傍晚,当她又坐在花园走廊里等,等着看天上的流星时却见钟成志翩翩而来。一见他的神态,她就知道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希冀已化为一阵冷风飘走了,她的身体便在这冷风中开始颤栗起来。
钟成志走到许梦雅身边坐下来,然后从手提袋里取出一包果脯递给许梦雅,笑容可掬地说:“这一次真要谢谢你!给,这是北京的特产,临走时晓意特意让我给你捎来的,她还郑重邀请你有时间去北京玩。”
许梦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她——挺好的吧?”
钟成志点了点头:“挺好的!怎么,看你的气色好像不大好,是不是那天被雨淋着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瞅瞅?”
“没事,谢谢你高兴之余还没忘了我。”许梦雅掩饰地用手捋了捋头发,“高兴”地接过了果脯。
以后的几天,由于都要忙着准备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毕业考试,钟成志和许梦雅只是在进出教室时偶尔碰到过几次,每次都不过几句话而已。
这天下午钟成志正在教室里复习功课,忽见许梦雅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趴在桌子上,手里举着一封信冲他晃了晃,然后诡笑着盯着他。钟成志伸手去接信,却被许梦雅藏在了身后。许梦雅问:“你猜是谁写的?”
钟成志判断那封信一定是晓意写来的,强自按奈着心头的狂喜,故意装作猜不出:“谁写的?”
许梦雅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说:“咱俩先说好,我把信给你,你晚上必须要请我吃饭。我这两天吃学校的饭吃腻了。”
钟成志只想早些看到欧阳晓意的信,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许梦雅看他一副猴儿急的样子嗤笑一声,撇了撇嘴,然后将信往桌子上一拍扭头走了。钟成志满心以为信是欧阳晓意写来的,谁知拿起一看,地址是深圳,失望之余却又有些惊喜。拆开信,信上说郭宇旗过几天就和女友起程回家,定于5月20日在小李庄家里举行婚礼,请他和王力届时务必参加。读完信,钟成志心里顿然感到一阵友情的温暖,自从四年前郭宇旗去了深圳后他们便再没有见过面,一直都是偶尔的书信往来。四年了,不知异乡的岁月将他打磨成了什么样子?还有那个小嫂子不知道漂亮不漂亮?这样想着,忍俊不禁地笑了。
晚上,寻梦轩酒店,二楼,天海阁。钟成志静静地坐在方桌前,手里把玩着一只样子憨态可掬的不倒翁。时针刚好指向六点,许梦雅推门而入。钟成志戏谑道:“你可真够准时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许梦雅边将包放在角柜上在钟成志的对面坐下,边回道:“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钟成志笑了笑,将菜单递到许梦雅面前让她点菜。许梦雅接过菜单从上往下看了一遍,随后拿起笔在上面勾了几下,递还给钟成志。钟成志接过菜单瞄了一眼:一盘“难忘”,一盘“唯一”,一盘“别离”。遂微微一笑,走出房间将菜单递给一名服务员催了声“快点儿”便返了回来。许梦雅借机扫了一眼房间,见屋子里除了一只不倒翁和摆满了书的角柜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早听说这个酒店有钟成志的股份,在二楼还有一间专门留给他学习用的雅间,除了生意特别忙之外轻易不会安排客人在这里就餐,想必就是这间了。
许梦雅问:“你还记得曾答应过我三件事吗?”
“记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办?你说吧。”
“那好,第一件事就是我今天无论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我。”许梦雅紧盯着钟成志,生怕他会反悔。
钟成志立刻端正了坐姿,故意摆出一副被访者的姿态,说:“是,请许梦雅同学现在开始提问,钟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许梦雅莞尔一笑:“我听说这些菜名都是你给起的,是吗?”
“是!”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其实不过是些噱头而已,你想啊,咱们这条街叫学院路,主要的消费目标群体是教师和学生,就群体而言他们一般更加追求文化内涵,讲究品位情调,说白了就是对精神方面的追求要胜过物质本身,所以我就想如果能够给这些饭菜赋予一些特定意义的名字,平添许多情感色彩的话一定会切入广大师生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让他们觉得来这里吃饭吃的不是饭菜本身而是一种心情一种情怀。比如你今天点的这些菜,一盘“难忘”,应该是对这四年大学时光的一种眷恋吧;一盘“唯一”我说不好,自有你的情感寄托;一盘“别离”,应该是想寄托咱们这些同学即将毕业各奔东西那种难舍别离的心情,对不对?”
许梦雅听着钟成志自以为是的分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心道:“钟成志,你知道吗,你才是我的唯一,我难以离别的是你啊!”
这时,门被推开,服务员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摆放着三碟精致的小菜。待服务员走后,许梦雅问:“听说你是这家酒店的股东,是吗?”
钟成志点了点头。
许梦雅又问:“你是怎么想起和红姐一起开酒店的?”
钟成志给许梦雅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眼里闪出一种说不出的恋恋情怀,缓声说道:“我一直很喜欢马老师的案例教学法,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可那天亲眼看见他倒在讲台上的一幕,我当时心里不知为什么很痛,后来知道他撇下了红姐和一个六岁大的儿子,所以就想帮帮她们母子。再后来,学院为了照顾红姐将校外的这个小饭店低价租给了她经营。开始时,效益并不太好。有一次我来这里看红姐,出于一种同情吧,就出了些主意给她,顺便用我以前打工攒的钱投资为酒店简单装修了一下,就这样成了股东。”
“你捂的可够严实的,咱们同学没有一个知道内幕的。”
钟成志淡淡一笑:“我不想我的世界沾上太浓的铜臭味儿,我始终以为金钱应该永远是为心灵的那方静土服务的。”
“你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慷慨激昂豪气满怀,有时候却又循规蹈矩瑟缩不前;有时候侠义照云天,有时候却又城府深如海。总给人谜一样的感觉,怎么也琢磨不透。”
“也许这就是人的两面性吧,但我自认为骨子里的那点东西还是可以放到阳光下的。”
许梦雅端起酒杯:“那好,就让我们为了骨子里的这点可以放到阳光下的东西干一杯!”说着与钟成志一碰杯,干了杯中酒,然后问道:“听王力说你打算回你们盐场工作,是吗?”
“是。”
“那么欧阳晓意呢?她是打算留在北京还是跟你回盐场?”
“她现在叫欧阳慧。当一名好记者一直是她的一个梦想,我觉得在北京对她来说会有更大的舞台。”
“那么你呢,你的舞台呢?我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据我的了解你们滨城盐场还处处留有计划经济的影子,还是纯粹的大锅饭体制,官僚风气很浓,位置又偏,虽说那里已经被规划为市级经济技术开发区了,但毕竟刚刚起步,工作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很难有用武之地的!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执著不弃的梦想在光阴的虚耗中付水东流?”
“你知道的还挺多。”
“也没什么,我爸刚调去开发区工作,所以就打听了一些。”
钟成志涩涩一笑:“我又何尝不想在自由的天空里展翅翱翔?可是……人生的轨迹有时候并不总是按着自己的意愿去画。”
许梦雅接着说:“我听王力讲你是因为想照顾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才想回盐场工作的,可如果你母亲知道了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要报答她二十多年养育之恩的话,你觉得她会高兴吗?我虽然没有见过你母亲,但从她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不顾一切地抚育你来看,一定是位值得尊敬的母亲,她的心胸应该不会狭隘到让你放弃自己的梦想而选择留在她的身边。成志,其实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以牺牲自己的梦想为代价。”
钟成志默然半响,颤声说道:“你不是我,所以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一个被父母遗弃后却依然能够享有别的孩子都能享有正常亲情的孤儿的感受,这不是简单的报恩问题,而是因为我是这个家的一个分子,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责任替父亲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许梦雅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顿了一下,问道:“那——欧阳慧呢?既然你不去北京发展,而你又想要她留在北京,难道你们经过了四年的苦苦相思之后还要再忍受漫漫无期的两地分离吗?”
钟成志目光里充满着柔情说道:“我不觉得整日厮守在一起就叫爱情,只要两个人心中没有爱的距离就可以彼此坚持。能够当一名记者通过手中的笔传递自己对世间的爱憎和责任一直是她的梦想。其实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除了爱情之外还应该有许多种角色定位,谁都没有权利去要求对方为自己放弃事业和梦想,而失去了事业和梦想支撑的人生终会褪尽它本来的颜色而变得越发苍白,所以两地分离对我们俩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许梦雅盯着手里转动的酒杯,半响,苍凉地一笑说:“来,为罗曼蒂克式的爱情,也为你们俩有情人终于走到一起干一杯。”
钟成志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望着许梦雅说:“这一次能够找到晓意多亏了你的帮助,感谢的话呢我就不说了,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把你看作了好朋友,毕业后也不知道我们各自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千言万语化在酒中,他日但有吩咐,我钟成志定当效犬马之劳。”
许梦雅举杯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她能有什么吩咐,她唯一想吩咐的就是他能够守在她的身边,可是这可能吗?
忽然门被推开,红姐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走进来说道:“难得看见你们俩坐在一起,敬你们俩一杯。”
钟成志等红姐坐下后,问道:“红姐,刚才我来时怎么没看见你呀?”
“马旭有点感冒,我把他送姥姥家了。”马旭是红姐的儿子,小名叫虎子,今年九岁,平日里跟钟成志一口一个“叔叔”的。钟成志听说虎子病了,赶忙说道:“红姐,要不你回去照顾虎子吧,反正我也要走了,没顾及了,我来帮你照看着。”
红姐摇了摇头:“不用,已经没事了,孩子用不着太娇惯了。来,为你们俩走出校园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干一杯。”
钟成志笑着对许梦雅说:“红姐可是又豪爽又海量,三个我加在一起也不是个。”
“别听他瞎说,来,小雅,咱们喝。”
钟成志先走了一个,然后在旁看着两人喝完酒,随后又倒了一杯说:“红姐,我也敬你一杯,祝你生意永远好,好永远。”
红姐睨了许梦雅一眼说:“我就不跟你喝了,你多陪陪小雅吧,她是个好女孩,姐看得出来,以后可不能欺负她。”说完拍了拍许梦雅的肩便出去了。许梦雅脸一红,尴尬地看了钟成志一眼。钟成志也有些尴尬地自我解嘲道:“红姐就是这样的人,你别太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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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十一许梦雅端起酒杯凝瞩片刻,忽然问:“你胳膊~怎么总系着条~绢~?好像谁都没见你~过?”“这个?——”钟成志稍稍愣了~,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犹豫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许梦雅~追不放:“你可是答应我了,今天无论我问什么都会如实奉告。”钟成志微微一笑:“是道伤~。”“伤~?我能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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