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钟成志坐在公交车上，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忐忑。两天来，他先是通过车牌号找到了出租公司，又根据租车记录查到了旅行社，继而知道了当天租用这辆车的学校——北京××大学新闻系，当时一听他的心便凉了一大截，因为他曾给这所大学的学生处打过电话恳请校方帮忙查过，根本就没有叫欧阳晓意的女生。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那个女孩真的不是欧阳晓意？他几乎想要放弃了，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还是亲自跑一趟落实一下的好，免得心里总疙叽着。

忽然，坐在他前排的年轻人在与旁人的聊天中提到了他想去的那所大学的名字，令他的心不禁一动。于是向前倾了倾身子，待到双方谈话的间隙赶紧插了一句：“请问同学，你是××大学的吗？”

年轻人被他突然一问，稍稍愣了一下，睨着眼问：“是啊，有事吗？”

“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学校新闻系有没有一个叫欧阳晓意的女生？”

“欧阳晓意？”年轻人沉吟着摇了摇头说，“没有！”

“能不能再仔细想想？”

年轻人白了钟成志一眼，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不相信人啊！我就是新闻系的，而且还是学生会组织委员，要是真有这么个人，我能没印象吗？”

钟成志一边道歉，一边不甘心地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年轻人：“麻烦你再给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年轻人不耐地接过照片扫了一眼，目光定在照片上稍稍迟疑了下，耸着眉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

“长得还挺漂亮的，”年轻人将照片递还给钟成志说，“像她这么漂亮的女生如果真在我们学院早就一枝独秀了，我不可能不认识，你……还是到别的大学去找找吧！”

“那谢谢了！”钟成志失望地收起照片，茫然地望着车窗外。

时间不长，到了大学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少，钟成志下意识地跟着年轻人下了车。年轻人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钟成志，停住脚步，同情地说：“北京的大学很多，找一个人不容易。要不这样，我在许多大学里都有同学，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多打听打听。”

“谢谢！”钟成志忙掏出纸和笔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善意地说：“天也快黑了，左边那个路口右拐50米有个旅馆，不贵，很干净的，我们这儿许多来看学生的家长一般都住那。”说完径自进了校园，走不多远，随手将纸一团丢在了地上。

钟成志知道自己最后的一线希望又在此处被无情地给绞杀了，他恋恋地看了校园牌匾几眼，而后怅然地沿着街面向左边那个路口缓缓走去。此时此刻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越来越浓的倦意。“我是不是该歇歇了？”他边走边想。街两旁店铺的灯都亮着，逛商店、进饭店三五成群的大部分人都是学生，很热闹也很有生气，就像滨城商学院外的那条街一样。他蓦地看见一家鲜花店，店门口摆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走了进去。

“先生，请问您买花吗？”站在门口的漂亮女孩甜甜地问了一句，然后将他迎进店里，指着一簇簇鲜花介绍说，“请问您要哪一种，玫瑰传递爱情，百合象征纯洁，紫丁香代表初恋，还有虞美人寄托着梦想……”

钟成志涩涩地一笑：“就来玫瑰吧。”

“好的，”女孩微笑着继续问道，“请问您要几支？一支代表情有独钟，两支代表世界只有你我，三支代表我爱你，四支代表山盟海誓……”

“就给我来一支吧。”

“好的，请问您要包装吗？”

“不用了，谢谢！”

“好的，先生，请您到这边自己选一支吧。”女孩的态度并没有因钟成志只买一支而有丝毫的不耐，依然一脸笑容地领他来到一大簇玫瑰花前，让他自己来挑，然后抽空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钟成志盯着眼前这些艳丽的玫瑰花，心里禁不住阵阵酸楚：“晓意，你现在究竟在哪啊？你能听到我此刻想你的声音吗？那天，当许梦雅告诉我你们乘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时，你能想象到我当时有多么兴奋吗？我原以为那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谁料想一路找来却还是徒增一分凄伤而已。难道这就是天意吗……都怪我不懂得珍惜曾经的拥有，到头来只是空悲切！晓意，原谅我不能再这么茫然无绪地寻找你了，因为我们曾经在班会上的畅言中都有对青春的呼唤和对时代的责任，我的生命里还有许多重要的事不是一句长相思就能够替代的。今天，既然我寻着你的踪迹找到了这里，就让我把这个校园作为寻找历程的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吧，我会挑选一支开得最艳丽的玫瑰花，把它放在这个校园最美丽的一处风景里，让岁月来见证我曾经对你的思念！”

钟成志目光缓缓扫过每一束花，最后选定了一支，唤来微笑女孩取了花，付了钱，然后走出花店，转而走进大学校园，寻找着他梦想中的那处最美丽的风景。

远处，一幢礼堂式的建筑物周围人头攒动，越来越多的学生汇聚到那里，不时地从里面传出几声麦克风响。这时，几名学生与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人催促道：“我说咱们得快点儿啊，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知道今天的女主持是谁吗？”

“我听说还是欧阳慧。”

“她今年是不是就毕业了？”

“你可惜了吧？”

“当然可惜了，一朵美丽的鲜花马上就要从眼前消失了，怎么不可惜？”

“哈——”

话声越来越远。钟成志无心之间听到了欧阳慧的名字，所谓爱屋及乌，不由产生了一种想去看一看的萌动，于是折身跟着那几名学生向礼堂方向走去。

钟成志挤在人流中走进礼堂，学生们都是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无所谓对号入座。他不想坐，只想看一眼那个与晓意同姓的女生就走，遂只靠边站在门口处。礼堂内灯光明亮，舞台上方的横幅写着“××大学三十六届艺术节文艺晚会”。须臾，明快的音乐骤然响起，全场立刻静寂下来。男女主持人从侧幕条中走出。炫目的灯光立时打起，追逐着两人向台中央缓步走来。

钟成志盯着舞台上那个叫欧阳慧的女主持人不觉愣了，心随着欧阳慧的步伐一步步地紧张起来，噗噗的心跳声也在急速地加快。世界上真有这么相像的人吗？他愕然地使劲揉了揉眼睛，越看越像，为了进一步看清楚，他用右手握拳竖着贴在右眼上，小拇指处稍微**一点缝儿，闭起左眼，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向舞台上望去。越看越像，这个欧阳慧分明就是晓意！难道她还有个妹妹？愣愕中，台上的欧阳慧开始致开幕词。连声音都一样！熟悉的声音开始像刀子般毫不留情地切割着钟成志的心。

记不清时间过了多久，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过，欧阳慧缓步走到台前说道：“有人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我，四年的大学时光是否有太多的留恋？是的，我有！在这样青春燃烧的岁月里，谁不曾有过刻骨铭心的记忆？谁又不曾有过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谁还不曾有过一个梦牵引着你走过人生漫漫的旅程？青春有梦，人生有梦，你我有梦，华夏有梦，就让我们每个人都心怀梦想，用青春和热血去奏响华夏民族即将跨越新世纪的强音吧！下面我想要朗诵一首诗送给我留恋的大学时光，这首诗是我高中时的一位同学所写，我经常地翻来读，觉得它特别适合今天的心情，诗的名字叫《心梦》：

任岁月涤尽尘世的凡俗

剩一个梦在心中

于灵魂的天涯挂一串寂寞的风铃

没有风吹

依然有奋斗的心跳声

任风雨涤去欲望的虚无

剩一个梦在心中

在颠簸的旅途掬一捧四季的泥土

没有种子

只有一朵紫色的小花摇曳在风雨中

在祈望的目光里

不做平凡的附庸

我的心永远朝向梦的苍穹

此时此刻，听着欧阳慧的诗朗诵，钟成志已经再无怀疑：她就是欧阳晓意，因为这首诗是他当年亲笔所写，他就是她口中的那名同学！就算容颜可以改变，就算声音可以相同，但曾有过的记忆却不会雷同。霎时，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淌下。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找得她好辛苦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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